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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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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迎来百年不遇的五星聚,苍穹澄澈无垠,星子暗淡寥寥无几,冬鹪鹩悠扬婉转的叫声飘过猎苑上空。

静谧的黑夜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卫兵经过马厩,走过三步远,压抑的闲谈猝然一顿,队长神色凛然,打了个手势,小队即刻训练有素地将马厩团团包围起来。

身披轻甲的队长猫腰钻过人孔,夜明珠发着淡淡柔光。

不多时,队长从另一道稍高的小门走了出来,告诉队员虚惊一场,领回队伍接着巡视去了。

干燥混黑的马厩内,铺满干草的马棚地隐隐约约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地砖裂开一道缝隙,干草窸窸窣窣滑落,一个人影倏地从地里窜了上来。

柯夏随手扒拉了两下头顶沾的草根,伸出手牵起不紧不慢的南谌,调侃道:“主人果真神通广大,连皇帝亲卫都是你的人。”

南谌没应声,只是仔细将地下通道掩藏起来,走到角落将关闭的机关重新开启,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这条地道直通王宫外某座小院,从成煦帝迁都建宫起开凿,这么多年第一次启用居然是为了运两匹马。

方才下属没敢向他确认第二遍,满脸写满了“主子一定有他的道理”。

得偿所愿的柯夏格外和气,说往东绝不往西,不到半柱香时间,二人跨越大半座王宫到了观星台。

观星台楼高五十尺,寒风烈烈吹动旌旗,拎着宫灯的宫人守在盘旋踏道拐角处,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环顾四野,整座王宫好似陷入了暂时的沉睡,只有观星台灯火通明,激烈的争执一刻不停,但因风势却又听不清具体吵了什么。

柯夏伸长了脖子,好奇得抓耳挠腮,时不时瞅一眼身畔之人,忍不住问:“你在等什么?”

南谌于圆石上盘膝而坐,闭眼诵经,纤长手指轮流掐过十八子,砗磲乃世间极白之物,北苍国处北地,虽有海水,但不产砗磲,通常这种宝贝只会由靠近南边海域的小国进贡而来。

想要来到北苍国,那些小国就必须冒着得罪青璃国的风险,从青璃国境内直插北上,可若想绕过青璃国,除非背身双翼。

在两大国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如此做和找死无异,也正是因此,北苍国已经许久没见过砗磲了。

那江蔚然是如何弄来的这串手持?很明显,这其中定有青璃国的手笔。

而今夜,就是青璃国密会成煦帝之时。

晾了柯夏半晌,南谌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一位故人,你认识的。”

柯夏心灰意懒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圆石玩笑道:“你的故人?我还认识?不会是封尧吧?”

南谌睁开眼,略带戏谑地盯着他不吭声。

刚绽开的笑脸一僵,南谌却不打算放过他,弯唇夸奖说:“不错,凤儿真是厉害。”

不等柯夏卡壳的大脑重新转起来,南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不远处快步行来的一群人:“来了。”

放眼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兜帽斗篷人走在最前方,脚步轻盈,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三人,青石板路上投下几个黑黢黢的影子,再后面还有几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宫人,宫灯下坠着的流苏看着像要绷断了似的。

直到几人走近了,柯夏仍目光如炬地盯着领头那人,后者似有所感,朝这边侧了下头,旁边登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覆盖住他碧绿的双眸。

视线被隔绝,柯夏下意识眨了眨眼,放轻呼吸,对他愈发亲昵的檀香自然而然围了过来,熏得混乱的思绪一点点变清明。

脚步由近及远,眼前的手却还没有挪开,柯夏微微仰头,使劲嗅了嗅气味,而后抬手将障碍物扒了下来,顺势攥进掌心,那股刚刚冒头的空虚感顿时被压了回去。

定睛一看,险些让他惊掉下巴,旁边这个黑斗篷是谁?

他摆头看了好几遍,甚至低头瞪大了眼睛观察那只白如玉的手,的确是南谌无疑,不过妖僧单手更衣这么快吗?!

没等他收起惊讶,一件黑斗篷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南谌抽回自己的手,三下五除二把柯夏包了起来,只来得及指个方向就率先猫腰摸了过去。

柯夏只得皱着眉裹紧斗篷连忙跟上,也想一探究竟,那人会不会就是封尧。

神秘斗篷人的到来使得观星台的喧嚷陡然一滞,主仆俩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趴上台顶小室,柯夏茫然地发现南谌竟然还戴了张面具,他戳了下对方,指指自己的脸。

南谌坦然摊开手掌与他的贴在一起对比,随即偏头看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昼夜之差也不过如此,玄阳以肤黑为荣,也许是朝夕相处太过熟悉,柯夏透过面具清楚看见了南谌灿烂的笑脸,心跳骤然一停,从来都对“肤白貌美”无感的他,此时此刻却突然有些悟了这个词的含义。

漫长的记忆回溯中,相似的场景一闪而逝,依旧快得来不及捕捉。

见他神色恍惚,南谌还以为这人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心下好笑不已,挪开眼专心去看观星台上发生的事了。

除开刚来的斗篷人,观星台原本还有两拨人,一是华荣裳,二是钦天监,只有这二人在动嘴,却能吵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也是闻所未闻。

华荣裳半生戎马,从不相信所谓天象预言,对钦天监向来没有好脸色,今日显然也不例外。

“你道子时之前有一场雪,现在几时,需要本宫提醒你吗?”

更漏声声,敲响亥时三刻的大门。

满头花白的监正一脸菜色,也不是第一回被华荣裳指着鼻子骂,碍于对方是皇帝亲妹才一再忍让,见到斗篷人终于现身,登时眉飞色舞道:“国师大人到了,长公主可得看好……”

“国师?”闻言,半躺在藤椅中的华荣裳蔑笑一声,“北苍国师仙逝于十年前,那之后北苍再未立过国师,本宫真的好奇——监正大人指的是哪一位国师?”

斗篷人一言不发,慢吞吞揭下兜帽,下颌瘦削苍白,嘴唇却红得艳丽,到整张脸完全露出来,见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周遭反常安静下来,华荣裳不以为意,眯眼瞧着似有薄雾的苍穹。

监正回过神赶忙收回大不敬的视线,率先磕头下拜高呼:“恭迎国师大人——”

平心而论,目睹这张年轻得过分的俊脸时,监正也不由得自我怀疑:他真的是国师吗?

可念着成煦帝有言在先,还特意差人送来阅后即焚的画像,仿佛生怕怠慢了这位,监正还是低下了头,至于华荣裳是否相信,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而小室顶的主仆俩只看得见一个圆润的后脑勺,白发如雪,簪着一支粉色鸢尾花,花蕊由晶莹剔透的钻石拼成,黑夜里折射出炫目多姿的光彩。

南谌忽地灵光一现,指腹轻轻划过缠绕手腕的背云,那里有两枚光滑油润的宝石。

原本代表期待的粉玛瑙顿时成了一块路边土,心情沉入谷底,南谌不知不觉咬紧了后槽牙,到底没立刻把佛珠拆了扔出去。

恰好此时柯夏隐秘地拿手肘捅了他一下,碧眸圆睁,吃惊的神色不似作假,显然那人的确就是封尧。

心烦意乱的南谌皱眉躲开他的触碰,柯夏不明所以,怕闹出动静被封尧警觉,也没像以往一样不依不饶贴上去。

殊不知这一下反而惹恼了南谌,面沉似铁,幸亏多年苦修养成的习惯没改掉,下意识放缓呼吸掩藏情绪,才避免了被下面的人发现。

然而柯夏完全没在意,伸长脖子专心致志望着观星台。

只见封尧款步上前,于华荣裳背后三步远负手站定,声如清雪:“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大雪应声落下,飘飘扬扬,轻如柳絮,压在心头重如泰山。

华荣裳悚然一惊,迟迟不敢回头。

“呵。”封尧低低笑了声,打趣道,“殿下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女了。”

若有人正在华荣裳前方,便能清晰瞧见她脸上晶亮的两道泪痕。

她抬手整理仪容,顺势擦去眼角泪花,站起身转头目不转睛看着笑盈盈活生生的封尧。

两人相视无言良久,华荣裳侧低下头自嘲一笑,胸中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国师大人风采依旧,非我辈凡人所能及。”

——红绮如花,妖颜若玉。

这是十八岁的华荣裳初见封尧的感慨,惊鸿一瞥惊为天人,而今亦然。

老监正一听这话便昂起了下巴,见没人搭理,又悻悻然退到封尧身后,封尧但笑不语,一双眼穿透时间长河静静注视着她。

华荣裳睨了眼监正,转回身克制地说:“能与国师一同观星是本宫之幸。”

于是封尧顺势在一旁站定,随从默默无言地退出台顶,同钦天监退下的人一同缩在背风口,躁动的观星台霎时只剩三人,如春风化雨一般宁静祥和。

子时临近,大雪纷纷洒洒,波状积云一点点散开,所有人等了半日的五星连珠缓慢成型。

从柯夏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封尧的部分侧脸,唇角弧度清晰,挂着和平常如出一辙虚伪的笑容。

他的视线在封尧和华荣裳两人登对的背影间来回逡巡,得益于从萧之荣那处听来的话本子,已然脑补出了数场爱恨纠葛的大戏。

后背发凉,封尧不着痕迹转头向上看去,但见风平浪静之色。

小室顶上,南谌干脆腾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柯夏滴溜乱转的双眼,封尧此人的警觉性强过最敏锐的野兽,任何凝视都有可能被他察觉。

这件事还是他二师父曾严肃告诫他的,不要妄图监视封尧。

南谌不相信柯夏对此一无所知,心愈发地沉了,掌心睫毛扑动,他只感到烦躁。

自修佛起,他很少有心绪起伏不定的时候,今日着实奇怪,竟然连清心咒都只能维持半柱香。

来不及想太多,子时已到,天边绽开一颗明亮的星子,华荣裳不由自主上前半步,封尧肃然开口:“太白进辰星退,长公主,您为太白主杀伐,北苍的未来系于您一身。”

层云乍破,五颗明星汇于一处,熠熠生辉。

老监正激动得拿不稳笔,哇哇怪叫,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家乡话,苍老的手不停在龟壳上写写画画。

华荣裳慢慢转头看向他,抿唇微笑,眼里讥诮之意不加掩饰。

“您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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