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卿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日午时了，从榻上爬起来边系衣带边往出走，走到门口又狐疑着往后退了几步。
方才余光扫过屏风，好像屏风上有个投影，像个人，不是神识感知到，而是要靠目视才能发觉，这对修士来说实在不妙，大概率此人修为在他之上。
屏风朝两侧移开，露出同样朝他看过来的男人，那人白衣白发站在书案前，一手拿着《魔界新规》，透窗而来的日光落在身上，从水墨画卷一般的眉眼照到捏着纸张蜷起的长指，竟奇怪的让人品出几分岁月静好。
这人不像不请自来，倒像是回了自己家。
只匆匆见过一面的人谢晚卿很少记住，但有一类人除外，那就是长得好看的，不论男女，美色冲击都是扣开他记忆大门的绝招，眼前之人那张脸更是其中翘楚，好看到让他昨日在魔宫大门外知道这是素质教育漏网之鱼都没太过计较。
此刻他并不匆忙，隔着几步距离细细打量这凭空出现的男人，莫名品出了几分熟悉，记忆里没有此人，但就是觉得见过，不止昨日一面。
四目相对，谢晚卿忽的想起一人，迟疑道：“前辈？”
“竟还记得吾？”男人含笑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意外，“还以为你要问吾可曾背下你的书。”
语气温柔不急不缓，却是显而易见的调侃，谢晚卿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轻咳一声恭敬行礼，“前辈安好，当年多亏前辈的灵石救晚辈于水火，昨日未曾认出，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其实不止昨日冒犯人家，当年借灵石都是他自己胡扯的，说什么帝尊托梦，现在人家真是上古前辈，若要找他算账……
谢晚卿心里直发毛，默默祈祷这老前辈看在帝尊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无妨。”
他不记得自己容貌才是正常的，辞幽对此事不欲多言，至于冒犯……哪日这小辈不冒犯了他才觉得稀奇。
“吾沉睡许久，对如今的修真界并不了解，在此处暂住些时日，可方便？”
面对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债主，谢晚卿自然极力礼数周到处处热情敬重，从住处到安排人伺候，皆是亲自过问，也不急着忙正事了，还想带债主看看用那些负债重建的魔界。
却不知债主见过他所有的放飞自我，甚至见惯了他喝醉就往人身上躺，缺钱就扒人衣服，他装得这么有礼数反而让人不习惯。
“你忙你的，不必管吾。”
聘礼被拿去做何用处辞幽都不在意，他只想看看这小辈究竟如何治理魔界，是否言行一致。
沉睡几十万年，只等命定道侣出现，作恶多端让他来教化，教化成功后合籍便可飞升，若无需他教化，本就为良善之辈，他怕是要另寻飞升机缘了。
“好，那前辈请便。”
债主前辈看着性子温和，说话却莫名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看着也太像要追债，谢晚卿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索性继续监督魔族进出魔界，等他有事主动开口。
连着三日相处下来，债主有什么事他还不知道，几乎整个魔界都知道他有事了，还不是什么好事。
百年来后宫空置，他身边突然多了个俊美男子，与他朝夕相处相谈甚欢，谈论魔尊房中事又不犯法，谁逮着都想八卦两句。
“主子，美色固然迷人眼，但也稍微克制下吧。”
借着禀报正事辞幽不方便跟着一起听，云宵悄声提醒，“想飞升的前辈，大多对功德很感兴趣。”
积德行善才有功德，但对正道来说想要功德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除魔卫道，巧的是此处是魔界，世上大半的魔都在这。
更巧的是，某人先堕魔把正道搅得天翻地覆，又成了魔尊统领魔族，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功德山。
“放心，防着呢。”谢晚卿忙着翻看近日进出魔界的记录，头都没抬，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不太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把那不着调的谣传往下压压，别传进前辈耳朵里。”
云宵没出声，暧昧的目光在他和不远处树下看书的男人之间转了一圈。
谢晚卿：“……”
是得处理一下私事了，他的护法都不信他跟前辈的清白。
夜里在边境结界内，见辞幽还没有回去休息或者离开的打算，就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谢晚卿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先还给前辈，待我日后努力积攒，只要手中有余，便尽数还债。”
当年的储物戒被双手奉还，辞幽没收，而是随口一问似的，“那簪子你不喜欢？”
“哦对，还有玉簪。”谢晚卿翻找出来拿在手中，“前辈，我以为这是你落在我这的，这些年一直小心收着，没想到是给我的。”
“这是……给晚辈的见面礼？”
碧玉的簪子上只一处雪白，便是那被人用心雕刻的游龙，辞幽目光扫过那条白龙，未曾回答是不是见面礼，只答了两个字，“送你。”
“多谢前辈，晚辈很喜欢，如今修真界中大多是白色的灵玉，如此成色的碧玉怕是找不出第二块了。”
簪子在后世只能送道侣，谢晚卿怕老前辈尴尬没好意思提醒，索性又收回了储物戒，“这簪子太过贵重，可千万别磕碎了。”
任他百般找借口，辞幽也能在他眸中看出明晃晃的四个字：我不想戴。
“前辈，这储物戒你先收着，晚辈日后一定信守承诺，十倍奉还，一块灵石都不会少。”
谢晚卿信誓旦旦的保证，却见债主薄唇微动，像是欲言又止。
“前辈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不必归还，你如此崇敬帝尊，吾与帝尊是至交好友，便当做是吾替他送给你。”
“不不不，这万万不可，我们家帝尊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一码归一码，前辈你快收回去，日后容我慢慢还我就感激不尽了。”
谢晚卿直接把储物戒给他塞手里了，感叹道：“这储物戒上的白龙也是栩栩如生，上古时期的炼器师果然好手艺，那玉簪也是他刻的吧？如今的炼器师可炼制不了这么精致。”
“……”
“怎么了前辈？难道不是同一人的手艺？”
辞幽动了动唇，止住到了嘴边的轻叹，“嗯。”
谢晚卿：“……”
所以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上古时期的老前辈果然说话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