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整日究竟昨夜谁在渡劫，谁也没想过会是灯下黑，那人他们还见过。

衰败的桃林不见雷劫过后的焦黑，也闻不到什么糊味，依旧是桃花香扑鼻，甚至比昨日更浓烈，像是怕来不及，要在一瞬间将所有香气都融入风中一般。

顺着那香气找过去，一颗树皮外翻树干插着残剑的桃树出现在几人面前。

桃林还在，小桃花妖便是一息尚存，奈何此处没有妖族，谢晚卿一个魔尊浑身都是魔气，碰也不敢碰，若真是小桃花妖倒霉，对魔气反应太大，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要把最后一口气也给打散了。

他不动，无沉和云华也不敢动，一时间整个桃林寂静得诡异，谢晚卿再去看此处唯一一个不是魔族的辞幽，只见辞幽盯着桃树上的残剑神色莫名，眉宇间似有不悦。

辞幽不能帮。

没来由的，谢晚卿脑子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闷骚的老前辈不太正经，若是无所顾忌，此刻就该帮了忙让他欠下这份人情，再想想辞幽跟着他这么久，从不会主动去管什么事，除了跟他，跟旁人主动接触或说话都几乎没有，像是……

像是游离俗世之外，不能与俗世之人有所牵连。

不能牵连，却又是抱他又是抓他的手，从前他没发觉时都是细水长流似的隐晦撩拨，飞升一事也与他有关，那他对辞幽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

辞幽盯着残剑，他盯着辞幽，两人谁都没动静，无沉是个急性子，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断这奇怪的沉默，“救还是不救？这是妖族，不关我们魔族的事，要是惹上麻烦不好处理。”

辞幽听了这话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谢晚卿盯着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短短一百年就能重建魔界改造魔族的人，如何聪慧可想而知，辞幽不知他看透了什么，总之定是起了疑心，昨夜那场玩笑收尾的摊牌里谢晚卿有一件事猜得极准，他还什么都没做，谢晚卿就已经猜到了飞升契机在自己身上。

“救啊，怎么不救。”谢晚卿微微侧头，语调散漫，“救个小桃花打听点消息而已，谈不上插手妖族的事，妖尊要是真介意，回头让他给个几百万灵石当谢礼，算是还本尊的人情。”

魔族跟正道你死我活，跟妖族也不见得能相安无事，万一妖尊小题大做，不打起来就不错了，他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主子，救活了好说，万一沾了魔气死了，走漏风声跟妖族那边说不清。”云华轻声提醒。

“这不是有不带魔气的吗？”谢晚卿挑眉看向辞幽，“救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吧？”

两人对视良久，辞幽退开几步用眼神示意脚下这一片地，“灵石开阵聚灵即可，让她在阵中自行疗伤，无需沾染魔气。”

只给方法，不亲自动手帮，面对这么明显的试探还是选择露出马脚，可见他是真的不方便。

谢晚卿了然，辞幽就是不能与俗世之人有牵连，他作为唯一的特例，还跟辞幽的飞升有关，大概率这特例是落在两个字上——情劫。

仙宫藏书中古籍众多，谢晚卿废寝忘食看了许久，每一本都仔细分类记下，关于飞升虽只有只言片语，他也认真钻研过，所谓情劫大多承于天命，有的是孽缘，有的是好姻缘，但大部分都是被天命强行撮合的陌生人。

昨夜他趴在辞幽身上睡了一夜，今早醒了再怎么震惊也还记得辞幽只是抱着他，清心寡欲半点不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若他猜得没错，这条几十万岁的老龙怕是连情.欲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与俗世牵连，修身养性到了极致，拿什么过情劫？

无情无欲，还遇上他这么个黑心的，这情劫能过去就怪了。

“儿子，拿灵石，开阵救人。”谢晚卿心中百转千回，最终也只是慢慢悠悠退后几步，让无沉干活的同时朝辞幽勾勾嘴角。

辞幽见过他很多种笑，慵懒的，开心的，使坏的……但都跟这次不同，那笑容看得辞幽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正道的阵法无沉还没学会，都是依葫芦画瓢的花架子，拿灵石倒是很痛快，几袋灵石下去勉强布成个不怎么规整的聚灵阵，谢晚卿十指翻飞快速结印，灵石在阵法中化作灵气滋养阵眼中奄奄一息的桃树。

大把的灵石砸进去，小桃花妖还是连人身都恢复不了，枝头桃花随风轻晃，勉强恢复些意识。

“你是白……白姐姐……”桃若嗓音嘶哑，像是哭了许久，语气却还和昨日一样天真烂漫，“我不能跟你玩了，夫君说……说让我助他飞升，我答应他了的。”

飞升还能帮忙，怎么帮？

众人不约而同再次看向插在树干上的残剑。

除魔卫道可积攒功德，除妖自然也可以，但跟魔比差得远了，这么个弱到保护自己都费劲的小桃花妖，杀了能换多少功德？

谢晚卿想不通，从无沉手里拿过最后一袋灵石，一股脑全倒进阵法里，柔声道：“你先安心疗伤，你夫君已经飞升成功了，托我们帮忙照顾你。”

“真的吗？”桃若声音欢快起来，“我真的帮夫君飞升成功了？可我还没死啊，我没死夫君也可以成功吗？”

谢晚卿嘴里一向没什么真话，忽悠人他太熟练了，三言两语哄住不谙世事的小桃花，末了一把挽住辞幽的胳膊，“你看，我夫君也是这么厉害，以后我也要助他飞升，你不信可以问他。”

我也要助他飞升。

几个字在辞幽耳中滚了一圈，他转头看向亲昵挽住自己的人，谢晚卿脸上还是哄小桃花时温柔的笑，微微仰头凑到他耳边，“说话啊，夫君。”

那羞耻的称呼他叫得顺嘴极了，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却又柔又热，那点温热的气息几乎要落在辞幽脸上，细碎的眸光里分不清是蛊惑还是调侃。

辞幽怔愣一瞬，因为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还有一点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