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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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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门口,有人盈盈伫立。

正如门房所说,这人一身朴素的医者打扮,长发规规整整地包在头巾里,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姿态挺拔,长身玉立。

她脚上的布鞋已经磨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陈九缨绷直了脊背,身体在微微发抖。

明素华站在原地,同他对视了片刻。

而后轻盈地靠近,微微倾身,弯起眼眸绽开一个平和的笑容:“没事了,我回来了。”

陈九筠喉头滚动了一下,而后猛然低下头,说:“嗯,我知道。”

陈九筠捂着陈九歌的嘴,朝其他人使眼色:“时间不早,我和萧王要回去了,大家也各自回去休息吧……九缨就劳烦明姐姐推回去了。”

明素华笑了笑,向她微微点头。

直到明素华推着埋头不语的陈九缨离开,陈九筠才放开九歌。

九歌揉揉自己被捏到变形的脸,怒道:“干什么捂我嘴!我还没说话呢。”

“就是怕你说什么呀。”冯悠无奈地搓了一把她的脑袋,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些时日你大哥压了太多心事,别去打扰他,让他好好宣泄一下。”

*

中秋过后,天气逐渐的冷了,陈九筠的事也多了起来,每天两眼一睁就去零陵阁盘账,五天时间已经发了十几封密信出去,她人都苍白了一截。

反观祁暄,每天在鸿胪寺堂皇摸鱼,气色好得不得了。

出于一种微妙的愧疚心理,他趁着休沐,喊上了徐文悦,带陈九筠去重修后的登临楼听戏放松一下。

登临楼才开业,门口还妆点着喜庆的红绸,几人到了门口,却见店伙计正在驱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京城虽然繁华,但从来也不乏行乞之人,陈九筠没当回事,见那人衣着单薄,让檀云去给点碎银。

“楼上雅间已经备好了,这边请。”店伙计笑着请他们入店,随口道,“贵人真是心善,这人年轻力壮好胳膊好腿的,学着那些老乞儿讨饭,我们往往都不理的。”

“是有这种人。”祁暄闻言也多看了那人一眼,确实是四肢健全的成年男人,虽然瘦弱了些,但体态看着还算正常,偶尔颤栗一下,像是得了病。

近日有戏班子来登临楼唱戏,祁暄特地挑了视野好的宽敞雅间,这会儿徐文悦还没来,两人解了披风,先叫了些茶点。

檀云晚一步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陈九筠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怎么了?”

“那个乞丐我好像认识。”檀云迟疑着说,“姑娘你还记得,之前在万佛寺,你让我找一个举人问香吗?”

举人?

陈九筠当然记得那个人,最开始发现陶陶居的香不对,就是从他开始:“他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清楚,我试探地问了他一下,结果他表情很惊恐地逃跑了。”

“什么举人?”祁暄感兴趣地贴过来,“先前万佛寺出事,寺中寄居的香客也受了盘问,莫不是那时候出了什么变故?”

陈九筠将当时的事情简单说了下,而后点头道:“等会儿问问徐文星吧。”

陶陶居那个香的奥秘她一直没有参透,还是稍微调查一下,万一发现端倪了呢。

台上正在唱《白兔记》第十六出,演李三娘的是个女旦,声音清透,配着唱词,更显得凄婉动人。

陈九筠听了一耳朵,内容大抵是:三娘已有身孕,丈夫却从军没有音讯,正怅惘之时,兄嫂疾言厉色逼她改嫁,若是不从,便要“日间挑水三百担,夜间挨磨到天明。”①

这戏她看过,和王宝钏挖野菜差不多,看得人心梗,遂失了兴趣,扯起闲话。

“这不是京中的戏班吧?唱法听着耳生。”

“中秋肃王巡漕回来,随着他一起来的,已经去宫里演过两回了。”祁暄摇开折扇,半掩着脸,似笑非笑地说,“你们猜他这次巡漕赚了多少?”

陈九筠想了想,和檀云一起摇头。

官漕一直被把控得很严,她虽然知道这是块肥肉,但镖局一直没能渗透进去。

“黄金十五抬,还有一箱合浦珠。”

檀云稍一换算,瞪大了眼睛:“换成白银,得有三百万两了吧?”

他点头:“差不多。”

陈九筠喝了口茶压压惊:“多少抬进了宫里?”

祁暄嗤笑:“合浦珠送去了太后那里,黄金分了十个小箱送到了宫中私库,目测有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黄金,就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这下皇帝嘴都要笑裂了。

陈九筠撇嘴,正想说什么,徐家兄妹进来了,只好先止住话头。

秋天到了,京城人在这时节喜欢炖羊肉吃,登临楼也添了不少羊汤之类的菜色,吃得人浑身暖融融的。

陈九筠都给吃困了,打着呵欠往外走,到门口凉风一吹,才想起来还有事要问徐文星。

好在祁暄记着,先替她问了。

徐文星沉吟片刻,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个举人,当时只是例行盘问,不曾为难于他。”

见两人面色有异,他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看他近来落魄,有些好奇,就问上一嘴。”

徐文星点点头,看了陈九筠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陈九筠挑眉,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徐文星闭了闭眼,拉着妹妹走了。

祁暄不明所以:“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是知道有些事不合适问。”陈九筠颇感头痛,“病了两个月,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徐文悦和宫里人,他肯定察觉到什么了。”

“说起来……”祁暄低眸看她,情绪莫名,“你做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徐文星古板得不得了,不可能倒戈向我,我哪里敢让他知道。”

“那我们和他岂不是……”

“必有一战?”陈九筠倒没考虑过这个,反正京城里除了确定的几个友军以外,其他都是敌人。

但对徐文星下手,她又狠不下这个心,而且若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和徐文悦的友情也算是走到头了。

“到时候我想个办法支开他吧,不是很想和他对上。”

祁暄不再看她:“你对他倒是特别。”

陈九筠抬了抬下巴:“怎么了?我对很多人都特别。”

祁暄扯了下嘴角:“是是是,他长得也……”

他蓦地住嘴。

陈九筠:“?”

她回头去看檀云,檀云也一头雾水。

不对。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待陈九筠细想,祁暄拉着她走快了几步:“晚上凉,回家了。”

被扶上马车,陈九筠纠结片刻,还是说:“不论如何,徐家兄妹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特别不特别的,我只是不想伤害朋友。”

祁暄哦了一声,声音软下来:“我明白的。”

陈九筠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为什么要跟祁暄解释啊,好奇怪,就算他误会了又如何呢?

这之后一直到洗漱完躺上床榻,陈九筠的心里都不上不下的。

房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蹦进来了蟋蟀,不停地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陈九筠清了清嗓子,向外间问:“你睡了吗?”

“……没有。”祁暄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懒懒的,应当是快要睡着,又被她喊醒了。

陈九筠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问起江南和湖广中稻产量,还有朝廷打算怎么补国库的亏空。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前几日算的账就是和今年的中稻收成有关,早稻产量已经很差了,八月中旬收获的中稻对粮价影响会非常大。

镖局养在外面的兵马都要吃饭,未来还得扩张,她必须得走一步算三步才行。

祁暄闭着眼,强撑着把自己还记得的部分讲给她听。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祁暄打了个呵欠。

“沈疑,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简单,不用动脑。

“你那德行,化成灰我都认得……”

陈九筠:“……”

祁暄:“……”

祁暄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无。

里间的人已经冲出来了,掐着他脖子就往床上按:“沈疑,你大爷的!”

祁暄咳嗽不止,忙掰开她胳膊,反身把人压在身下制住。

他气喘吁吁,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得不清,但还是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唐梦微,你笨死了,今天才发现是我吗?”

陈九筠也是练过的,怎么肯善罢甘休,抬腿就把他掀下去:“我要是知道你丫也死了,我早就满京城放烟花庆祝了!”

“是吗?我来陪你,你就这么开心?”

“呸!少自作多情了,你配吗?”

两人在不大的小榻上扭打成一团。

“咳……咳咳!唐梦微,你真要弄死我?!”

“你不该死吗!要知道萧王是你我宁可去晏国和亲!”

“赐婚可是你姑姑安排的,我也是赐婚之后才认出你的好吗?你以为我想娶你?”

“哈,你终于说实话了,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结婚!沈疑,你个骗子,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哪不想和你结婚了,我求婚戒指都买好了,不是你要分手的吗!”

“说得好听!和别人的婚纱照上你脸都笑烂了!”

“那是摄影师让我笑的!!!”

“婚也是摄影师让你结的???”

祁暄不挣扎了,躺在床上冷笑:“你一个月换三个男朋友我一句话也没说,我笑一下你就天塌了?”

“是啊,我这人小肚鸡肠,就是看不惯你得意!”

祁暄狼狈躲开陈九筠的拳头,听见身下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裂声,面色剧变:“等等!”

陈九筠刚夺回上风,誓要给这货添两个黑眼圈,一拳抡圆了砸下去:“等、个、蛋!”

伴随着一声震响和两声惨叫——床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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