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李臻按时赴约。

苏云苓第一次请旭日以外的人吃饭，以至于用力过猛，让李臻还没开吃，就担心如果烹饪是她的短板，那么他该如何狼吞虎咽地将这一大桌食物塞进肚子里。因为除了锅贴，还有虾饺，烧卖，蔬菜萨拉，和一砂锅白粥。

苏云苓不好意地笑了笑，为她的‘用力过猛’解释：“昨天你请我吃大餐，今天只请你吃锅贴的话，显得我没有诚意，所以就多做了几样。快吃吧，我是算准时间出锅的，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率先坐下，用瓷碗给李臻盛了一小碗粥。

李臻故作镇静地微微一笑，舀了一勺放入口中。伴随着一股天然的稻谷清香，软糯的米粒在他口中化开。他突然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举起碗，一口将粥干了。

苏云苓愕然：“这么饿？”

李臻腼腆一笑，问道：“你学过烹饪？”

“嗯。”苏云苓点了点头，“原本是不用学的，但旭日学了，有事没事总来炫耀。我看着不爽，就偷偷报了中，日，韩三个烹饪课程。后来去北京看表哥时，还跟一位退休的国宴厨师学了满汉全席。所以，现在我比旭日厉害。”苏云苓不服输的表情与三岁小儿无异。

李臻又有摸她头的冲动，但这次忍住了。一边安心地吃锅贴，一边问道：“你一直这么好战？对弟弟也不留情面？”

“唉，”苏云苓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的。明明只比旭日大了三天，可爷爷奶奶却老提醒我要照顾旭日弟弟。既然是姐姐，那当然是要压弟弟一头的。所以，当弟弟嘲笑你怎么连个鸡蛋都不会煎的时候，你说姐姐该怎么办？”

“怎么办？”李臻很配合地问。

“当然是煎一个更好吃的鸡蛋，让他心服口服喽。”以为她会点二踢脚，结果扔出一个小砸炮。

“你和周旭日的关系比阿May和阿支的关系好很多。如果阿May会武功，阿支大概早就四肢不全了。”说着，想象了一下四肢不全的阿支，怜悯地笑了笑。

“哦？”苏云苓星星眼，“怎么了？怎么了？阿支究竟干了什么？说来听听？”

“太多了。”李臻回忆道：“比如向虎婶告密，说阿May在学校和男生接吻，比如偷偷把阿May的电话号码卖给阿May最讨厌的男生，比如赶走阿May的追求者，其中包括阿May暗恋很久的男生。哦，还有一次，看见阿May的男朋友和一个女孩在吃饭，冲进去就打他。结果警察告诉他，那个女孩是他的妹妹。”

苏云苓觉得比起她的英勇事迹，好像也没什么。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那阿May是怎么修理他的？”

“把他小时候没穿衣服的照片贴到学校的公告栏上；把他的手机放在虎叔的车轮下；把他写的情书做成传单；打架那次，足足和他冷战了三个月。”

“厉害！”苏云苓叹道：“阴险毒辣，你和阿May更像姐弟。”说着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你干过什么讨打的事？”

李臻想了想，“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需要了解一些背景。比如父亲和虎叔是怎么认识。不过，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苏云苓觉得能让李臻讲故事不容易，便给了他一个愿乐欲闻的表情。

李臻便讲述道：

“父亲祖籍杭州，祖父是个生意人，胆子很小，因为听说邻县有个工人去老板家强盗杀人后寝食难安，就卖了工厂闭门不出。父亲还有两个哥哥，每天吵着要分家，把祖母给气死了。祖父对两个伯伯心灰意冷，将他们逐出家门后，带着父亲迁居上海。没过几年，也去世了。

“祖父亡故后，伯伯们就来找父亲要祖父的遗产。父亲不胜其烦，决定离开上海。就在那个时候，有个瑞士人来找祖父，说战乱时，祖父曾冒死相救，他是来报恩的。于是，父亲也不管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就跟着他去了瑞士。

“一年多后，父亲娶了那位瑞士人的独女。正在他兴奋的等待长子出生时，岳父和妻子被卷入一场百货公司的打劫，当场中弹身亡。医生虽奋力抢救过肚中婴儿，可惜不足七个月的孩子，并没有为父亲创造奇迹。

“八几年的时候，父亲回国办理老宅拆迁。二十几年过去，伯伯们早已不知去向，祖父母的坟墓也不知所踪。为了寻找祖父母的遗骸，父亲在虹口暂住下来。后来打听到，坟地整顿时，有个姓许的男士认领了祖父母的遗骸，并将坟迁到了江苏的公墓。这个人就是虎叔的父亲。

“父亲找到他后才知，他曾在祖父的杂货店里打过短工。那时，虎叔的母亲将近临盆，但因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后住在桥洞里。祖父给他们租了个房间，还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可惜，孕母病根深种，生下虎叔后没几个月就去世了。等虎叔的父亲办完丧事去谢祖父时，祖父早已过世。父亲也去瑞士。

“后来，他从邻居那里打听到祖父的坟墓，每年清明都会去祭拜。七几年的时候，上海公墓整顿，虎叔的父亲将李家祖父母的坟和自家的祖坟一起，迁去了江苏。

“九十年代后期，国营企业接连倒闭，虎叔一家流落街头。当时虎婶正好怀着阿支，虎叔的父亲不忍儿媳也落一个和妻子一样的下场，接受父亲提议了十几年的管家一职。父亲见他年岁已高，就让他留在上海，携虎叔一家去了瑞士。”

说到这里，李臻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虽然我干过很多讨打的事，却从来没有人敢真的打我。因为许爷爷一直给虎叔一家灌输‘尊卑有别，上下有序’的观念。”

苏云苓忍不住问道：“那你父亲呢？他待你好吗？”

李臻温柔地笑了笑，“父亲老来得子，对我非常宠爱，但也非常严厉。”

苏云苓松了口气，“怪不得你没长歪，原来是有个好父亲。”

李臻犹豫了一下，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从来不提父母。”

苏云苓自嘲地笑了笑，“要不是做了DNA鉴定和HLA检测，我都不敢相信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你知道吗？我的脑袋里，没有他们陪伴过的记忆。”

李臻安慰道：“说不定他们有苦衷呢？阿May有个同学，得了产前抑郁症。孩子出生后，整整被隔离了两年。因为，没人的时候，她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苏云苓并没有挽回父母的想法，淡然说道：“反正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所以原因是什么，一点儿也不重要。不管是选择读医，还是将来继承诊所，都是为了爷爷和奶奶。等哪一天他们离开我了，我便离开这里。”

李臻心一紧，“你要去哪里？”

苏云苓不屑地扬了扬嘴角，“我是茯苓，哪儿都能去。其实去深山修行，也是件很惬意的事。“

李臻还想帮她挽回，“你不好奇？如果他们真的有苦衷呢？”

“不好奇。有苦衷可以告诉我。不过他们已经错过了时机。”说着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我不喜欢这个话题，太扫兴了。我们还是赶快吃完，去练散弹枪吧。我可不想输的太惨。”

“好。”李臻知道，是他太心急了，于是对她抱歉一笑，不再多言。

……

李臻带苏云苓去的射击场，是不对外开放的。

今天他们比试的是多向飞碟。苏云苓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练习时间。

尽管李臻对苏云苓的能力很有信心，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散弹枪的技巧并熟悉五个站位，并非易事。所以，他很用心地教苏云苓怎么使用散弹枪，示范并纠正她的姿势。剩下的时间，他打算一边看她练习，一边进行具体讲解。可谁知，在第一个站位错失了两枚飞碟，第二个站位错失了一枚飞碟后，苏云苓没有允许任何一枚飞碟逃脱她的准星。

李臻以为换一轮后，可能会回到起点。然而，他小看了苏云苓。从第一站位到第五站位，她开的每一枪都精准无比，动作娴熟到令人发指。

完成三轮，苏云苓走到李臻身边，笑嘻嘻地问道：“你让人减速了？”

李臻复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发射速度每秒21至22米，射出角度随机。不是速度慢，是你的动态视力异于常人。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

苏云苓扬了扬下巴，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我八个月就能走路，一岁半就能用弹弓射树上的果子。不射烂哦。怎么样？现在相信我没吹牛吧。”

李臻眯眼看着她，“知道你厉害。那你教我用弹弓射果子好不好？佘山的后院有棵柿子树，太高了，工人不敢爬上去摘。”

李臻以为苏云苓会星星眼，没想到，她竟嗤鼻道：“你也不敢？”

李臻哭笑不得：“我是一家之主。你觉得我爬树合适吗？”

苏云苓想象了一下，觉得确实不妥，便道：“可是用弹弓射太没效率了，要不我爬？”

“你也不行！”李臻毫不犹豫地阻止。

“什么不行呀？”远远地，那如珠玉撞击般悦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