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风不知道,但与两位仙师共处了小半年的翠翠是知道的。那日郡主重伤,二位仙师出手相救。众人只道荀仙师医术高明,从阎王手中堪堪抢回郡主一条小命。却不知道,郡主治疗期间的日常饮食调理都是应仙师一人包办。
郡主刚醒那会儿,病恹恹的,不能吃固体食物,应仙师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粥品和汤水。渐渐地,郡主有了些精神,却不能大鱼大肉,应仙师给她做的食物花样也越来越多。以素食为主。翠翠从来不知道原来素食也能做得如此精致诱人。明明是普通的白豆腐,看着却像郡主十分喜爱的“松子鱼”;明明是平平无奇的蘑菇,看着却像块色香味美的“牛肉”。应仙师好像很熟悉郡主的口味,做出来的素食,总是很对郡主的胃口。
能把郡主养得如今这么精气神十足,荀仙师和应仙师都花了很大的心血和精力。翠翠看在眼里。可翠翠还是对于二位仙师时不时的冒犯之举,有些膈应。像方才出筷子敲掉郡主筷子的事件,在平日雅兰院用膳时,并不少见。
郡主后来渐渐大好,并且自觉足够好了。面对一桌寡淡无味却形似大菜的素食,经常嘟哝:“肉、肉、肉。本郡主要吃真肉。”
这时应仙师和荀仙师便一副“咦,有人在说话么?并没有”的样子,根本不把郡主的话放在眼里。虽知道二位仙师是出于好心,翠翠总觉得好歹是堂堂郡主,你们就算是灵山的仙师,也不该如此。心里很是为郡主鸣不平。
郡主却没有因二人怠慢而动怒,而是继续无休无止的嘟哝“肉呢,真肉呢,没有真肉。”然后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委屈模样。翠翠看着都心疼,正欲开口,就见铁石心肠的应仙师淡淡地瞥了郡主一眼,说道:“谁让某人受伤了呢。等全好了,才能有肉吃。”
郡主嘟嘴。郡主不干。郡主委屈巴巴。
她转向相对好说话的荀仙师。
荀仙师轻咳一声,温声道:“棘儿乖啊。等全好了,若谷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肉,好不好?”
郡主绝望。
她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筷子,把形似鸡腿的豆腐凄凄惨惨地放进了口中。
真是太可怜了。想来郡主已经吃了大半年素食。翠翠都快要感同身受,为郡主掩面而泣了。
她曾经趁应荀二人都不在雅兰院时,去军士的伙房里,做了一碟手撕鸡,偷偷地带回来给郡主吃。郡主大半年后首次见到鸡肉,简直双眼放光。一边说着“还是翠翠好”,一边拿起筷子正欲饱餐一顿。岂料身后一道逼人寒气。郡主手中捧着的碟子,便被人从上而下“顺”走了。郡主一惊,“何人胆敢动我的鸡肉!”抬头一看,与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自己的应仙师目光撞了个正着。
郡主:“……”
应若谷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仙气飘飘地扬长而去。
“某人今天只能吃青菜豆腐。”
于是,以为能吃上手撕鸡的郡主,当天只得到了原生态去伪装的青菜豆腐一碟。自此翠翠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面对应荀二位仙师诸如此类的日常“冒犯”,郡主总是忍气吞声,不敢动怒。翠翠常常觉得,郡主是“吃人嘴短”,不敢开罪灵山仙师。十分憋屈。
而这日的湖心赏荷,是应荀二位仙师第一次同意郡主吃少量的肉。这也是郡主格外开心的原因之一。
席间,众人开心地品尝着美味佳肴,观赏着不远处连片的碧绿荷叶间俏皮地探出脑袋的朵朵粉嫩荷花,谈笑风生,交杯换盏。郡主的身体不能喝酒,她也向来不喝,看着众人酒至半酣,也自觉很是高兴。
如果一直都能像现在这样,没有外族入侵的烦忧,没有灵魔大战生灵涂炭的忧愁,天朗气清的时日,约上三五知己,观赏世间风物,这大概便是许多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岁月静好。
这时,靖嘉琪笑盈盈地看了看荀域,道:“荀仙师,不如你我合奏一曲,为大家助助雅兴,如何?”荀域放下手中杯盏,欣然点头。二人分别在石桌后的七弦琴和五弦琴后入坐,纤长的手指开始在琴弦间跃动。
初时琴声清越而悠扬,是风和日丽的夏日,行至山间偶遇的一道涓涓细流,带给旅人美好的陪伴。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可夏日的山间,风云变幻,乌云骤聚。忽然,一声嘶哑的划音打破平静。琴声急转而下,短促有力,宛如危险步步逼近。一时间,曾经的岁月静好,演化成惊涛骇浪,遮天蔽日。旅人却并不因此而慌张。他一身蓑衣,脚踏芒鞋,手持竹杖,坚定地独行于风雨中。
许久以后,第一缕阳光奋力地拨开浓重的云雾。然后是第二缕、第三缕……云雾不敌,渐渐退去。风雨渐停。金色的斜阳,重新洒满山间。旅人欣慰地抬头,只见一道彩虹挂在天边,一间茅舍立于眼前。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众人仍陶醉在琴声中,久久不能平静。索棘儿拍着手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妙!”众人这才惊醒过来,纷纷称赞。
列风道:“素闻荀仙师琴艺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列忠临、辰豪和洛桐都纷纷称是。洛桐笑着道:“我粗人一个,说不出什么道道,但就是好听!”辰豪叹道:“之前我们常去听靖嘉琪姑娘演奏,已觉惊才绝艳。今日听二位合奏,简直是天人之音啊。”
荀域在众人一片称赞里,早已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向来对他人的称赞,感到不自在。只得低头讷讷地重复着:“过奖,过奖!”
靖嘉琪偷偷看了一眼兀自尴尬着的荀域,“扑哧”地笑了,连忙垂眸,以袖掩面。片刻后,她再次含笑看向荀域,眼睛亮闪闪的:“荀仙师真的是太可爱了。”荀域听罢,连耳根都红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