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前天比赛里他还在天神下凡三连扑,然后在沸腾的安联球场里举臂大吼。
他被所有衣服的袖子都裁掉了,但以前只是为了胳膊活动不受束缚更舒服,然后才是臭美。但现在他看到镜子里自己惊人的臂围和往下收紧的腰就会很爽,转着角度默不作声地得意看,然后在卡尔路过时一把把他抓过来,把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腹肌上,让他摸。
他忍不住要去看镜子里卡尔可能染上一点红的耳尖。
但卡尔就是卡尔,害羞也不会落在下风,很快就会烦起来,随便摸两下拍拍他的后背,环着他的脖颈说你也不怕冷。
诺伊尔哼一声,啃他一口。
到了球场上他又把球衣脱了露出自己的无袖背心,然后要在千万人注目下用力抱紧恋人。
谈恋爱就是要炫,诺伊尔觉得不公开当然是不公开,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事需要避,越是光明正大别人越会捂着眼一个字都不敢说,这就是他的生活哲学。
但卡尔肯定不太喜欢这样的他吧。
又比如本来他们不需要自己去超市买东西的,最起码食物不需要,因为天天都得吃新鲜的,天天去买很麻烦。
卡尔的习惯是家政帮忙买,但诺伊尔硬把这一项砍掉了,表层理由是他担心被家政窥探生活,深层理由十分尴尬无聊,那就是他喜欢和卡尔一起去超市,然后把冰牛奶贴到卡尔的脸上,看他口罩上的眼睛瞪大,发出强烈的谴责视线,喜欢卡尔把冰牛奶夺走,狠狠地隔着衣服掐他一把。
喜欢装作被掐疼死了生闷气,然后卡尔又不安地过来轻轻揉两下哄他。
那他就得寸进尺,回家还要抱怨痛,要亲,要摸,要……
卡尔不来哄他就继续生闷气,直到卡尔来哄为止,然后得寸进尺。
卡尔一周能陪他六天,就周日或别的休息日要翘掉一次睡觉,他都要不高兴。
上次卡尔刚把枕头冲他砸过来,他轻松接住还下意识按在怀里完成了一次完美扑救后就后悔了,把它重新放回床头,把昏沉的恋人重新安顿好,抚摸他的金发,亲了一会儿他的额头,自己出去了。
坐在车里时他就在叹气,感觉自己挺可悲的,回头卡尔醒了还要来抱着他无声哄,他就更难受了,只能沉沉地叹一口气。
不要说两个三十几岁、工作繁忙的成年人了,就连他们俩小的时候,都不是那种需要和朋友紧紧贴在一起的类型。
他们俩性格像得很,都是宁愿独处也不想应付社交的,所以当时教练分宿舍才把他们两个酷guy分在一起,指望着好歹有个屋子能安安静静的,不要抹着鼻子撒拉着拖鞋找他断官司。
那个时候他都没那么想时刻和卡尔待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还没那么喜欢卡尔。
可是很快他就喜欢和卡尔一起玩了,而卡尔完全没有同样的喜欢,回家后就和他断联,回到国少队又眨巴着他的金色睫毛、蓝色大眼睛,微笑着亲热地和他打招呼,自在地默认和他住同一间屋子。
第一次诺伊尔觉得可能他们慕尼黑的时髦男孩交朋友就这样吧,第二次卡尔又搞这一套他就生气了,跑到另一个人那里去和他换宿舍,但到了晚上他还不回去,卡尔抱着枕头来敲门怯生生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眼角微微垂下去,嘴唇微微抿紧,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坏蛋,诺伊尔心肠又软了,而且他不愿意承认卡尔一来找他他的心情就起飞了,顿时把那个和他换房间的男生团吧团吧塞了回去,自己也回去了。
但第三次卡尔还这样。
诺伊尔是真崩溃了,大半夜爬到他床上去把他晃醒。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迟缓地意识到那时卡尔真的没有很喜欢他,最起码没把他当成一个特别的朋友。
卡尔是个表面温度比实际温度高很多的人,不明白这一点的人都会被冻感冒。
但卡尔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诺伊尔一边阴沉着心情一边去买花,家里的该换了,去莉拉的墓地里兜了一圈,暂时不想回家——他知道卡尔肯定还没回去。
他对莉拉的印象其实不深刻,深刻的只是她的葬礼上哭到仿佛血液都被抽空的卡尔,但现在反而常常来,大概是因为墓地很安静。
他会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自己走一段路,在散步里平静思绪。
最近尤其是。
“如果你还活着,他能更开心一些。你太小了,莉拉,你的人生都还没来得及开始,你本该做个新闻主持人的,卡尔给我听了你以前录的播报,要我说比慕尼黑三台那个卡尔天天看的傻笑男好多了。”
他会一边心不在焉地把莉拉墓边冒头的野草全揪掉,一边说话:
“现在一想你知道巴拉克,”
他看着墓碑上莉拉的照片,忍不住叹气,感觉自己真要成疯子了,好好一个大球星,这时候不说去花天酒地,好歹可以在家里明亮的灯光下翘着脚看电视,可现实却是在将黑的天色下,在萧瑟的风和寂静的墓园里变成一个昏黑的剪影。
这不像他。
他也不是没谈过恋爱,没和人上过bed,不是没搞过浪漫,但他觉得这种事应当是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而不是让日常生活脱轨那么强烈。
诺伊尔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他觉得卡尔也不会喜欢。
他觉得男人最大的魅力就是潇洒,默默地轻而易举地做好一切,不要觉得吃力,不要当场就求回报,准备好巨大的房子,车子,鲜花,完美晚餐,硕大的钻戒,等对方在某时某日发现时惊喜感动时勾起嘴角笑一笑拍拍大腿让人坐到怀里来就好了。
而不是非要在周日早晨晃着恋人的肩膀让他起来和自己一起去超市。
他觉得和卡尔相处有点难,因为卡尔不太会说他需要什么,但又从来不会拒绝和生气,于是他很难分清卡尔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只是在惯常地表面温热。
还有一个人也许也会让卡尔更开心一些,但诺伊尔绝不愿意想他。
我不是残次品,不是planB,不是超市打折区的面包,回家的路上他想。
但他也想,哪怕我就是残次品,就是planB,就是打折的面包,就是一个替代品……那又怎么样呢?
进家门时他带着一种幼稚但也强烈的倔强心情,他死也不要让卡尔再甩他一次。他现在宁愿对方不幸福了,他希望他们俩变成那种怨气十足的怨侣在家里互殴纠缠,在法庭上吵架,但反正不是分手,他才不要学胡梅尔斯搞什么心碎打包暗淡回娘家(这娘家还是二手的!),也不要学穆勒搞什么深情忍让。
不要看卡尔现在对他们俩怜惜得很,诺伊尔知道,他就单纯当好人当习惯了,真让卡尔分手去和他们相好,卡尔一辈子也做不出这种事。
俗话都说要找本来就好而不是对你好的仁,诺伊尔算是找到本来就好的仁了。可这个仁就是不够爱他,这实在让他挫败。
卡尔,你自己选的我这种心眼很小的坏熊!而且你之前那么狠毒地欺负我,现在就算对我不爽了,也到你还债的时候了。
他停好车后把后视镜掰下来,对着里头的自己瞪眼睛,试图找到一个阴郁的、气势十足的德男架势。
此刻诺伊尔脑子里想的确实是小时候看的那些反战电影里的反派德国军官就是了。
他掰镜子酝酿时,卡尔已在家里等了一会儿。
他烤了披萨,榨了奶昔,又拌了两份虾仁沙拉。这些食物虽说自己做热量也不会太低,但比外头购买好多了,最起码不会导致发胖,完全能接受。
诺伊尔是门将,饮食不用太严苛,卡尔跟他在一起后吃饭也松散了,不过这远远没到不自律的地步,毕竟球员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这么点热量下肚不过是刚刚好。
足球圈里也不乏“自律”到焦虑的人,视碳水脂肪还有红肉为洪水猛兽,但其实挂着自律人设的那几个饮食并没有可怕到这种地步,他们私下里也是有适当享受的,只是没人信罢了,反而是跟风的入魔了。
卡尔现在觉得这些事就适度就好,人和人的上限不一样,不要太苛待自己了。
晚餐准备好了,他给心理医生打了电话,希望能把下一次咨询的日期提前。对方对于他这种超级vip客户总是非常有耐心和爱心的,在通话里就像朋友一样询问了他眼下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卡尔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求助,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扶着额头难熬地说:
“我爱人最近好像对我有点淡淡的……然后今天,她不等我一起下班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告诉我她去哪了……我知道这很正常,但是,但是我们之前可能不太正常,我们总是几乎一直在一起,因为我们工作也在一起……不要对恋人有过分的控制欲?好好谈谈?对,我知道,我也在等他了,但是……”
卡尔焦虑得本能身体紧绷,差点学新来的主教练一样去啃自己的手指甲,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
“我好像……有点怕他喜欢上别人了,怕他想和我分手。”
医生安慰他不要设想最糟糕的情况,也给他发了一个表格,让他照着填填,理理自己的思路和情绪。
卡尔于是就把晚餐该保温的保温,该冷藏的冷藏,打印出这个表开始写。这像那种婚姻咨询里会用的表,第一题是“你觉得在亲密关系中,你的伴侣身上有哪些你喜欢和依赖的特点?”,他不知不觉就写了很多,但紧接着第二题就难住了他,问题是:
你觉得在亲密关系中,你的伴侣最喜欢和依赖你的哪项特点?
卡尔不知道了,卡尔真的不知道了。
他又想到了他对诺伊尔那么没礼貌、因为见了一面巴拉克就迫不及待把他甩掉,而后对方又重新回到他身边的事,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在想,你喜欢我什么呢?
如果旁人想和他做py,卡尔还是能理解的。但这样认真的喜爱,就完全不懂了。
穆勒和克罗斯的那种心情还能理解成是少男心事,初恋情结没处理好,但诺伊尔,他是完全不懂的。
他常觉得诺伊尔应当是娶个十八岁的金发碧眼的美貌妻子,牵着她在慕尼黑的大教堂里不太虔诚地下跪的那一类人。
卡尔不觉得诺伊尔是没爱情的类型,但更不觉得他是恋爱脑。在对方的人生里,唯一长久干扰过他做出理性选择的就只有他对沙尔克04的热爱,不过在转会后这一巨大的干扰项也被排除了,卡尔就基本没见过他做出感情驱动的什么选择了,他是很成熟的、生活很愉快的一个人,总是做充满了正反馈的事。
所以很难理解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卡尔这里自讨苦吃,他又不是胡梅尔斯。
卡尔觉得胡梅尔斯多少还是有点被虐待的xp在,但诺伊尔显然没有吧。
……因为卡尔很难追,所以诺伊尔把这当成某种调剂生活的游戏吗?就连这种答案,卡尔都觉得对方恐怕没那么无聊。
他卡到昏沉,被这个之前一直在回避、但此刻直击灵魂的问题挫伤到,甚至没意识到恋人已进屋了,当一只手按住他的右手,在纸上勾画起来时,他才猛然惊醒,差点下意识地回身给来人一拳,左手也被按住后才在熟悉的味道里镇定下来。
“你怎么……”卡尔刚要说他走路没声音,猛地想到自己在填什么,立刻要把纸抽走,但诺伊尔紧紧拥抱住他,把他往沙发上压了下去,就着这个变扭的姿势夺过笔,在灯下点点纸快速看了几眼,而后就把第二题里卡尔犹豫着填的几个零散单词,例如“我是队长?”“金头发?”划掉了。
他们两个相当重量级的高大成年人,把昂贵的沙发都压出了细不可闻的一两声嘎吱。
他一边按住恋人,一边好气又好笑:“什么啊?你觉得我是什么金发队长狂热爱好者吗?那我怎么不去喜欢奥利弗·卡恩?我真服了你了。”
卡尔被他偷袭了才一时被控制住,此刻已撑起来把他推开,又惊慌又恼怒,皱巴的衣服都没注意到,一下子扑到小茶几上盖住这张纸,放掌心里团成一团:
“你回来了不喊一声?直接偷看做什么?——好了,不要管了,心理医生发的奇怪作业,我无聊了乱写的,你别当真……”
“你自己就坐在客厅,都没听见我开门,还怪我。”诺伊尔重拥抱他,摊开掌心:“给我。”
卡尔已经在思考把纸吃下去的可行性了,反正肯定死不了人的,最多恶心点。
“你去心理医生那里做婚姻咨询了吗?我倒是不知道……在你心里我们已经结婚了。”诺伊尔问。
放你爹的屁!谁结婚了,是这倒霉医生糊弄我,拿错的表敷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