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的生日在春天，那一天晚上周许晗刚好有课。
或者说，周许晗对此感到庆幸，她很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正好有课。
她像是有些为难，又刻意显露出些自己的如释重负，笑着婉拒周维的邀约。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晚上有课，你知道的，陈老师每次都会点名，实在逃不开。改天有机会了请你吃饭补偿，好吗？”
周许晗并不想和周维走得太近。
虽然周维并没有明确的表白过，但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周维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喜欢，对她的态度总是很殷勤刻意。周遭的同学、朋友们对此大多有所察觉，他们心照不宣，总爱拿他俩的关系调侃打趣。
周许晗曾表露过自己的不情愿，但大家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想法，把那当成女生特有的羞赧矜持。
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好意思啦。”周许晗说。
她看到了周维冻住的笑脸，心里叹气，照旧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祝你生日快乐。”
周维总是表现得很大度，这次也不例外。他笑着说没关系，他说他可以为了她把自己的生日聚餐推迟到周五。
“只要你有时间，我都可以。”
他习惯笑得温和，说话做事却总带着些压迫感。
周许晗皱了眉，她深深吸气，抿了抿唇说：“对不起，我周五约了康轶吃饭。”
这是她的又一次拒绝，她试图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更加明确的分界线。
周维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微张着嘴巴安静了几秒，才又挤出个笑，说：“多亏你提醒，我差点忘记了邀请康轶一起。”他伸手拍拍额头，说：“大家都在外地，老乡间确实应该多多联络感情。哎呀，我这破记性，最近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
他当着周许晗的面给康轶打电话，有些刻意的开了免提，问：“康轶，你周五有时间吗？”
康轶的声音传来，照旧有些散漫。
“有什么事吗？”
他似乎正忙，那边传来塑料袋被揉挤的声音。
“我过生日，想请大家吃个饭，都是A大的校友同学，你要来吗？一起聚聚，也能多认识些朋友。”没等对方回话，他又接着说：“周许晗也会去，她不是在参与建模比赛吗，我刚好邀请了一个上一届得了奖的学长，我想他们刚好也能沟通交流一下。”
电话那头的康轶沉默了一瞬，只说：“祝你生日快乐，对不起，我周五还要上班，就不来了。”
“康轶。”周许晗出声提醒，“周五……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又是半晌的沉默，康轶低声说：“对不起，同事有急事，和我换班了。”
似乎觉得这个借口太过可笑，他没再出声。
周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唔”了一声，声音轻快地说没关系。
“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聚。”
周许晗蹙着眉，抬眸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
他们又客套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你看，康轶很忙。”周维感慨，说：“打工确实是很辛苦的，他现在还是在卖衣服吗？”
周许晗并不搭腔，周维又干笑了几声，说：“可真是个大忙人，不给我面子就算了，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周许晗抿出一个敷衍的笑。
————
周五很快来到。
周许晗下了课，回宿舍放下课本，提着包出门。
周维已经等在女生宿舍楼下，他显然精心打扮过，穿了件白色的衬衣，搭配黑色风衣，皮鞋也擦得光亮。
看到周许晗下来，他快步迎上来，要接她的包。
周许晗说不用，又问他：“其他人呢？”
周维说：“我让他们提前过去点菜了，我们慢慢散步过去吧。”
他凑得太近，周许晗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
天气很好，云都变得慵懒，挂在天边一动不动。周许晗的手指勾着书包带子，刻意拉开一点距离，问：“去哪里吃饭？”
周维订的是学校附近街上的一家火锅店，他们到的时候菜已经上桌。
周维的舍友点了不少啤酒，周许晗刚一落座，他就嚷嚷着要给大家都满上。说罢就要动作。
周许晗用手盖住杯口，笑着婉拒。
男生指指张洁洁的酒杯，开始劝说道：“大美女，喝一点嘛，你看我们张洁洁多大气啊，直接满上了！真是女中豪杰！你们都一个宿舍的，咱们也大气点！”
张洁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要在这儿挑拨离间，我说了我不喝的，你倒了也白倒。”
话说得生硬，那人也不显尴尬，笑嘻嘻的又去怂恿周维，“周维，来，给你们家的漂亮妹妹满上。”
周维还没动作，又有人凑过来试图倒酒，是个有些微胖的男生，大家都叫他老徐。
“别了老徐。”周维伸手拦下，把周许晗的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说：“真是别闹了，她不喝酒的。”
老徐就夸张地大笑。他看向周许晗，送出一个暧昧的神情，说：“周维真贴心啊，好男人啊，一定要珍惜。”
周维侧头打量周许晗的神色，她照旧勾着浅笑，像是没注意到席间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把目光放在自己手上，百无聊赖地折着一张纸巾。
她从来不会落人面子，但照旧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周许晗。
饭毕，老徐又提议去KTV唱歌。
周许晗有些迟疑。
一般情况下，她不介意成为一个随大流的人，但今天不一样，她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周维看出了她的犹豫，在她耳边低声说：“给我个面子，一起去吧。好歹是我的生日，还没切蛋糕呢。”
热气喷洒到她的耳边，夹杂着些微酒气，周许晗不自在地偏头避开。
张洁洁挽住她的手臂，语气里带上娇嗔，说：“去嘛，别留下我一个啊，等会儿我们早点走就行了。”
众人又开始起哄。
“周许晗，你得给寿星面子啊，你不在，我们寿星都切不了蛋糕了。”
“去吧，别让周维难看。”
“一起玩嘛，别扫兴，合群一点。”
……
喋喋不休，让人心烦。
周许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天色暗沉下来，吹起了些凉风。
周许晗跟着大家到了KTV，距离学校大门一公里，一个叫老街18号的地方。
张洁洁提议先切蛋糕，“先说好，不准抹奶油！”
她小跑去门口，按灭开关，房内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蛋糕上蜡烛的火焰正在跳动摇摆。
众人围着桌子唱生日歌，又起哄让寿星许愿。
周维目光沉沉，直视着周许晗微笑。
周许晗神色恹恹，垂下眉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有些失望，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许愿，小心吹灭蜡烛。
熄灭的灯重新被打开，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送上礼物，说：“生日快乐呀帅哥，祝你万事如意。”
盒子的包装精美，绑着粉红色的蝴蝶结，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老徐高声感慨，“过分嘞，趁我们不注意偷摸当了第一个送礼物的人。”他接过盒子颠了巅，说：“是不是鞋子哦？这么大的礼物你是怎么藏起来的啊。”
马尾女生露出个得意的笑，说：“你猜。”
“我才不猜。”老徐嘀咕一声，转身看向周许晗，阴阳怪气的说：“美女，您准备的惊喜是什么？不知道我们够不够格看一眼。”
周许晗淡淡瞥他一眼，伸手拿过包，慢条斯理取出一个细窄的小盒子递过去。
“生日快乐。”
周维笑着接过，嘴里还说着谢谢，已经迫不及待就要打开。
周许晗拦了一下，说：“只是一只钢笔，回去再拆吧。”
不知道是谁打趣道，“这是希望周维能亲笔书写你们的未来的意思吗？
“送君笔一支，还我情几许！哈哈哈哈。”
周许晗看向周维，他一直笑着，没有阻拦众人打趣的意思。
她又瞥了一眼马尾女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包厢里传来阵阵鬼哭狼嚎，一首情歌唱得没有一个字在调子上。
张洁洁发出一阵爆笑，扯着周许晗的手臂摇摆，说：“我还以为是谁拉响了警报，呜呜呜呜的，这有一个字在调子上吗？”
周许晗已经没心情品鉴歌声里的幽默，坐了须臾，她起身想要离开。
“我得回去了，还有点事。”
周维又一次低声阻拦：“再玩一会儿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老徐冷笑一声，抱臂靠进沙发里，抬高下巴阴阳怪气的说：“美女，这不太好吧，一整天下来就您不合群，一直在拿乔，您这也太傲了些……
“是是是，您这样的美女确实有傲的资本，但我奉劝你一句，过犹不及啊过犹不及。”
他越想就越为哥们儿不平，语气也更冲了些，“我们周维原本都不打算过生日的，大老爷们的过什么生日啊，还不是为了你才……”
不知是谁紧急打断他的话，笑嘻嘻地接口：“美女，多陪陪周维嘛，人家寿星今天的愿望就是想‘一帮人’陪着他热热闹闹的过个生日，大家好不容易一起聚聚，不要扫兴嘛。”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人打抱不平。
周许晗偏脸看向周维，他和从前一样，不用他去做什么说什么，总有很多哥们儿为他说话。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周许晗笑一声，语气温和，却又带出了一份坚定，平静地说：“我今天真的有事。”
老徐拿过一个干净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说：“这样吧，干了这杯酒，我绝对不拦着你走。”
没等有人说话，周许晗弯腰接过杯子，一口喝下。
“呀！”张洁洁轻呼一声。
周维站起来，没能拦下她的动作，他皱眉低斥，“老徐，你干什么？”
老徐傻了眼，站起身小声解释，“我就是想帮你留下她，我没想到她会喝……明明吃饭的时候连啤酒都不碰的……”
辛辣。
一股热流从舌头一直燃烧到了喉咙，又在胃里翻腾，激出了周许晗的眼泪。
她不得不闭眼缓了一会。
张洁洁递水给她，说：“快喝点水。”又扶她坐下，“坐下缓缓。”
周许晗撑着额头坐了几分钟，很快感觉到了眩晕。
她站起来，说：“我去下卫生间。”
张洁洁不放心，跟着出来。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周许晗在卫生间洗了把脸，靠墙给康轶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我在老街18号，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康轶愣了愣，说他马上过来。
周许晗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张洁洁又问她：“你还好吗？”
周许晗点头，说挺好的，又说：“洁洁，我真的有事儿，得先走了，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
张洁洁想问些什么，又没好意思说出口，她答应下来，进去给周许晗拿了包，送她进了电梯。
康轶从出租车出来，小跑着拐进老街。
他看到了周许晗，她正抱臂半倚着街边的路灯，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看清来人后，冲着他甜腻的笑。
他快步走过去，站到她身边。
康轶闻到了她身上的烟酒味，不自觉皱了皱眉，他低头打量她的神色，问：“你还好吗？”
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微凉，他甚至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点淡淡的凉意，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那人愣愣的，反应都变得有些迟缓，半晌才说：“不太好。”
他扶住她的胳膊，问：“你喝酒了？”
周许晗乖巧又诚实，点点头，说：“一点点。”
说是一点点，但人分明有些不清醒了。
康轶叹气，“我送你回宿舍。”
周许晗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