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意识深处的失重感让扶灼头昏目眩,他费力地扯住眼前华丽冰凉的珠帘,又在持续的晕眩中软了腰身。
黑雾逐渐散去,熟悉的宫殿展露在眼前。
扶灼抬手擦去额角冷汗,又按了按因心率过快而不适的胸口,在久未平复的轻/喘中稳住了心神。
他出梦了。
这一想法刚冒出,扶灼耳旁又响起一阵沙沙作响的膝行声,扶灼偏过头去,隔着自上而下垂落的月色轻纱,看见了床边从南跪伏的身影。
扶灼的体温总是偏低,珠帘在手中攥了半天也仍旧发着微凉的寒气,他将手中冰凉华丽的珠帘松开,这才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从南并不说话,只是将怀中的自鸣钟恭敬举在了扶灼的眼前。
轻纱即便薄如蝉翼,但层层叠叠之下,这表盘上的数字也让人看不清楚。扶灼眉心轻蹙,轻轻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身上的锦被轻柔保暖,但扶灼却仍然觉得心口被压得慌。他索性将被子掀开了些,借着争先恐后钻入被中的冷空气理着烦乱的思绪。
“系统,”他说,“给我看看萧樟的数据面板。”
系统滴滴两声,将各类数值尽数传输到了扶灼眼,一串又一串的蓝色数字跳跃在他漂亮的瞳孔中,有种无机质的冰冷美。
但面板上所呈现的数值却不容乐观。
无他,萧樟的戒备值虽然没多大波动,但仇恨值却不增反减,甚至减少的幅度......是不合寻常的快。
扶灼微微蹙眉,有些奇怪。
系统给他出主意:【宿主不如在今晚重新入梦一次?】
扶灼却摇了摇头。
入梦后的夜晚总是很不好受,加之每次出梦还会付出自己所不知道的代价,在没计划好下一步的行动前,他并不想贸然进入萧樟的世界消耗自己。
眼前珠帘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扶灼百无聊赖地伸手拨动了一下,听着玉珠彼此碰撞时发出了叮当脆响。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微光透过窗纱床幔缓慢侵入至由各类珍宝堆砌而成的珠帘上,映射出冰冷又柔和的光晕。
冷色微光之下,扶灼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也更显昳丽,宛若海洋中被月色照耀的塞壬歌姬。
但他的武器不止歌声。
扶灼轻抚手指,垂下的浓密长睫掩住了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系统似有所感:【宿主有办法刷仇恨值了?】
扶灼并没急着分享自己所想,只是平静走下床,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端着茶盏走到窗边,只见天际已经泛起了一道明显的鱼肚色。
手腕微转,扶灼本想借着这杯凉透的水提提精神,不想入口不但没有他所想的冰冷,反而透着一股温温的暖意。
扶灼动作一顿,瞥了眼门边的身影。
系统适时提醒:【从南在宿主熟睡时换了茶。】
扶灼琉璃般的双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将杯中茶水尽数倒入了窗边的盆栽之中。
这之后,他才就着系统先前的疑问淡淡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扫描到扶灼倒茶的动作,系统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将那一整壶茶的温度都降至冰冷,才道:【两个办法。一是从他最在意的地方下手,二是......】说到此处,系统似乎有些犹豫,素来流畅明了的电子音中罕见地卡了壳,【当......当......】
扶灼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当个感情骗子。你想说这个?”
系统滋滋闪了两下红光,继续说了下去:【第一种手段虽然见效快,却有些劳民伤财,如果宿主不忍心......】
听及此处,扶灼卷翘的眼睫略微抬起,他的瞳色在光下被照得极浅,似乎连弥漫其中的情感都淡到接近于无。
像立在接近天际的雪山顶上的一座冰而冷的神女雕塑。
扶灼开口:“为何不忍?”
没等到系统开口,扶灼重新给自己倒了半杯凉透了的茶水,下颌微抬,尽数喝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自口腔滑入喉管,一路到达胃里。
这感觉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放下茶杯,难得和系统多说了几句:“梦中所见不过虚无,我自然不会为此贬损了自己的利益。”
系统又问:【那宿主是决定对梦中百姓下手了?】
扶灼唇角轻轻勾起,笑容无声,浅淡到几乎让人捉不住的弧度下,依然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他走至铜镜前坐下,一边拢了拢自己黑缎子般柔顺又布满光泽感的长发,一边看向映在镜中的那张稍显模糊却依旧无暇的脸。
扶灼伸出指尖——他连手指都是无可挑剔的漂亮,轻轻抚摸着镜中人精致到不止一次被人感叹是造物主偏爱的脸。
“这样好的两个计策,”纤弱的手指在铜镜上缓慢游离轻擦,“我又为何一定要舍其一呢?”
啪嗒——
系统无言,烛火无声,却有类似灯花爆的声音在殿内轻巧响起。
“灯花结蕊了?”扶灼微微蹙眉,看向了那根即将燃尽的红烛。
系统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习惯性尽着自己的本分,在沉默中替扶灼熄灭了那根燃得看不见花纹图案的蜡烛。
很久后的某天它才知道,那是一颗为扶灼长出的、正发出第一声跳动的、本不该存在却又偏偏存在的心。
是而此刻的它只是下意识压抑住突然漫出来的、类似程序错乱的奇怪感觉,问扶灼:【宿主既然有了决定,是准备再次进入萧樟的梦境?】
扶灼摇了摇头,“不是时候。”
此次梦中萧樟的处境算不上多好,即便再次入梦,恐怕陪在他身边的自己也要同他一起遭受那内忧外患。
对扶灼而言,莫说他眼下与萧樟尚处于彼此防备的阶段,即便是换个相识多年的人来,他也未必会选择与对方共苦。
何况他要在梦境中获得的是仇恨值,而并非好感度。
突如其来的痒意从喉管深处爬了上来,扶灼蹙眉咳了几声,眼中浮现出几抹潋滟水色。
止住这阵咳嗽后,他那对没多少血色的唇瓣轻轻开合:“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系统很快告诉他:【出巡。】
扶灼稍稍直起因咳嗽而弯下去的身子,先前凸出的蝴蝶骨再次隐入他的背脊,却没让他显得多有力量,反而更加纤弱到令人生怜。
“知道了。”他淡声开口,“该......到摄政王了。”
不一会儿,膝盖跪地的声音响在耳边,扶灼偏头去看,修长白皙的脖颈在铜镜中一览无遗,漂亮到了极点。
是被从南传来给他打理的太监。
扶灼收回目光,随意朝他们挥了挥手,而后寻了个舒服姿势坐着,像只漂亮的任人打理梳毛的猫。
几个太监的手法轻柔舒缓,扶灼舒服地眯了眯眼,几乎就要再次睡去。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战战兢兢的通报声:“禀陛下,摄政王在殿外求见。”
白玉发簪在扶灼黑如墨的发丝间穿梭,隐隐能闻到自发丝间传出的淡淡轻香,闻着让人心情不错。
铜镜反射的光落在扶灼秋水般的双眸中,落在卧蚕处的一颗小痣也被这淡淡光晕照亮,有种无法言说的独特风情。
小太监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多看。
扶灼的目光却没离开那面铜镜。他兀自欣赏了会儿镜中自己的模样,随之开口:“让他候着。”
等扶灼走出寝殿,华师的茶也凉了大半。
他躬身行礼:“陛下。”
扶灼淡淡嗯了一声,转而走至主位坐下,精美华丽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很是吸睛,也将那在不知不觉间被攥住的注意力轻易带到了扶灼那对白皙柔嫩的耳垂上。
简直没有一处不漂亮。
扶灼看着状似走神的摄政王,有些不悦:“摄政王前来,所为何事?”
华师回过神来,道:“陛下的万寿节就快到了。各地臣子纷纷送来庆贺的折子与寿礼,臣今晨已将各类奏折送至御书房,寿礼也存在了库中,陛下闲时可前去查阅。”
扶灼对此倒不大关心,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不过他虽兴致不高,心中却仍然挂着一件事——既然自己准备要进入华师的梦境,那也得像先前对萧樟一样,拿来他的一件随身之物才行。
想到刚才这人所说寿礼,扶灼开口,问道:“你所送之物,是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扶灼会专门挑他出来问话,萧樟眉梢一挑,明显是有些意外,却很快被他遮掩过去,“禀陛下,臣所奉寿礼是去岁在东海时所带回的明珠一盒。这明珠色泽白皙,圆润硕大,是难得的珍品。臣带回时一直珍藏于府上库中,从未取出赏玩使用。此次陛下过寿,臣正好能将这盒明珠尽数奉上。”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扶灼却不大高兴得起来。
一直存放在库里,自然也和什么“随身之物”攀不上关系。
......也就是说,他还得向这摄政王另要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