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夫,你先别往里走,这背篓里的东西还没检查完呢!”
一声低喝拉回了包承允的注意力,他木木地抬起头,这才发觉竟这么快就走到了城门口。
下意识睨了眼身后的扶灼,包承允解下背篓递给城门下的守卫,“二位兄弟看吧,我这儿都是些寻常药草。”
“嗐,这我们当然知道,”拿到背篓,守卫们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低头检查完毕就还给了他,“包大夫的为人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不是上头有命令么?得了,您进去吧。”
包承允背上背篓,握拳道了声谢。
下一刻,两道兵器拦在了扶灼面前。
守卫们一改先前的随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位公子从前没见过,打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去?”
扶灼垂下眼睫,温顺的模样看着极乖,只是声音很轻,像是被吓到一般:“我是包大夫的......”
两个守卫见他这样,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中兵器挪开了些。
其中高一些的率先开口:“额,咱们都是粗人,说话就这样,不是有意为难你哈。你且告诉我......”
“臭小子!啰嗦什么呢!”高个守卫话还没说完,头顶便被狠狠敲了个暴栗,他捂头哎哟一声,身上胆气顿时散了三分,只低头退在旁边,听着从一旁走出来的男子训斥,“我平时就这样教你们守城门的?”
高个男子不敢抬头,连声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扶灼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脸凶相的男人,只见后者冷哼一声,迈步朝他走了过来,鹰似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瞧,透露出一股审视的味道。
挺凶的,大概是这儿的领班。
“你从哪儿来,进城是为了见谁,可有什么手令没有?”
包承允皱了皱眉,率先替扶灼感到了不适,他往前几步,将守卫审视的目光移到了自个儿身上,道:“他是我的......”
只是包承允这话还没说完,队伍后头就有一老妪撑着鸠杖走了过来,“什么事儿啊,闹这么久还没解决?”
见她一来,男子赶忙往前搀扶住:“娘,您怎么来了?这人面孔生得很,孩儿先盘问片刻,待确认无误了,自然会放他离开。”
老妪眯着眼打量了扶灼片刻,而后转头瞪了这侍卫一眼:“这孩子哪儿就像个坏人了?莫不是你记忆差,连城里有这号人都不识得?”
“这怎会可能?”男子皱了皱眉,脸色再次严肃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扶灼一眼,“咱们城里何时有长这么......这么......”他吞吐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汇,索性啧一声跳了过去,“即便我不记得,旁人也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啊?”
这话一出,排在后头几个不耐烦的人还真伸出脖子,看着前头那道纤瘦出众的背影。
包承允眉心一拧,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人惊叫出声:“嚯!这人我见过啊!”
“果真?”那守卫提起剑,定定望着队伍末端突然出声的人。
“可不是么!就方才,在对面的山脚底下,他就晕倒在那儿,还是包大夫给人救醒的!我记得清楚,错不了!”
守卫眯了眯眼,重新将视线转回到扶灼身上,却见扶灼面色不改,目光依旧轻而淡地与他对视。
守卫于是看向包承允:“包大夫,你方才说,这是你什么人?”
包承允看了眼扶灼略显苍白的脸色,心底突然就生出一股保护欲来,他冷着脸挡在扶灼身前,沉声道:“他是我儿时的旧时,特地从包家村来投奔我,让我给他养身体的。他身子不好经不得吓,还望您别在这儿为难他。”
“又是来投奔你的?包大夫,我若没记错,你那医馆里的弟弟也是来投奔你的吧?”守卫狐疑地扫了扶灼一眼,心中的疑惑让他仍然不肯轻易放人,“若放在平时,我定然不会为难你,可眼下特殊时期实在不好轻易放人,还望你也莫让兄弟几个为难。既然是身子不好,你便去医馆里抓几味药让他带着回去吧。”
这话一出,包承允的额头上已急出了汗。
天色不早,这神仙似的人身体也弱,让他顶着黑穿越重重山峦,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包承允咬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捏着拳头将扶灼挡住,道:“不......”
只是他声铿锵有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感到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头,下一刻,耳边响起一道呢喃:“包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隐瞒什么,便告诉他们吧。”
“告、告诉什么?”包承允还未转头,只呆呆地应着他的话,半边脸红了个透,“我自然不能让你独自回去!”
扶灼像是在他耳边轻轻叹了一声,包承允心头忽然漏了一拍,只觉自己被一阵淡淡的兰花香包围,登时一动都不敢动了。
“我来宜门城,既是为了找包大哥调养身体,也是......”扶灼轻轻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后颈,和一小块染上粉意的耳尖,“也是因为族中亲长做媒,要将我许配给包大哥。”
包承允闻言,大脑当即一片空白。
“有这事儿......”守卫眼中疑忌之色稍稍减退,“既然如此,方才怎的吞吞吐吐,不早些说明?”
扶灼抬起头,将染着淡淡红晕的脸颊完整露出,黄昏之下,越发显得娇俏可人:“包大哥觉得事情未定,传出去对我不好,便没有多说。”
守卫对上扶灼那对含着些期许与羞意的双眸,忍不住低咳一声,扭过头去:“包大夫,这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闹半天投奔的不是弟弟,是弟弟的嫂子......得了得了,你进去吧。”
而先前认出扶灼的人也忍不住在后头起哄:“原来如此!难怪包大夫那时急成这样呢,原来是有这么一层情分在啊!”
“包大夫,届时若饱得美人归,可别忘了我请俺们喝喜酒啊!”
扶灼没去理后头起哄的人,他唇角微扬,柔软的眉眼间生出了不少勾人的缱绻,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侍卫,道了句:“谢谢大哥通融。”
他往前几步,状似亲昵地拉了拉包承允的衣角,笑容逐渐消散在了风里,“包大哥 ,咱们回去吧。”
包承允猛然回过神来,却仍然觉得头重脚轻,只呆呆点头,一边带着他一块儿往前走,一边回头应和道:“一定、一定。”
倒不知是做戏做到底,还是真的在一个昏头之下把自己当成了新郎。
扶灼淡淡瞥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等远离城门,扶灼才拉开二人的距离,眉眼间情愫尽数散去,只是眉心轻蹙,带上了几分似有若无的不安:“方才是情急之举,并非有意冒犯包大哥,还望包大哥别生我的气。”
“怎、怎会?”包承允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住胸膛里那颗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只一味埋头往前走着,“你比我机灵,也比我......有办法,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恐怕我还要在那闹个红脸呢!”
扶灼闻言,唇角再起勾起了轻而浅的笑,虽笑意不达眼底,空灵清冷的嗓音间却隐匿着淡而温的柔和:“情急之策,我确实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只要包大哥不怪我就好。”
包承允搓了搓脸,往前几步将院子外的木门拉开:“就、就在这儿了。”
扶灼于是迈步走进院落,迎面看见一座径直的木屋,挂着“杏林馆”三字,左右两侧各有平房一间,大抵是他平日修整的地方。
包承允指了指中间的杏林馆,道:“这便是我平日待的医馆,日后你在里头择择药草,活儿虽有些单调,却不重。”
扶灼轻轻点头,转而看向四周,院内景色虽寻常些,整体也算是错落有致,看着空旷却不单调,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是......
扶灼将目光投向院子后方的一棵树冠疯长的巨树,有些不安地蹙起眉心。
为何每次入梦,都能见着这样一棵参天大树?
他轻轻说:“包大哥的院中,竟有如此大树。”
包承允挠挠头,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从前家中长辈也是看树大好乘凉,才将医馆设在这里。你放心,这树虽大,倒也不招蚊虫,以后夏日里你可在那下头纳凉,保证......”
话没说完,包承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瞧我,都扯远了。你一路来怕是也累着了,先进去休息会儿吧,我也带你熟悉熟悉,”他看向周围,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一边往医馆里走一边道:“我弟弟今日也不知去哪了,不然还可让他带你解解闷儿......”
如包承允所言,医馆不大,活儿也不难上手。不消片刻,扶灼便熟悉了起来,见他不累,包承允也高兴,抓起菜篓子就去外头洗菜了。
扶灼一人坐在药柜前,兀自翻了些味道甘甜的草在鼻下闻着,倒也乐得自在。
直到院落外的门突然被拉开,随后,中气十足又略带桀骜的声音传了过来:“哥,我听人说你今儿个带了个嫂子回来,真的假的啊?人在哪儿呢?”
扶灼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便隔着竹帘,看着突然闯入院中的身影。
高头大马的,又是粗人一个。
而一旁的包承允似乎很着急,直接放下菜篮子站了起来,却没有否认:“你小声些......”
扶灼轻轻偏头,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兴味。
若他在见到萧樟前都要顶着这样的身份......倒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正想着,眼前垂落的竹帘被不轻不重地掀开,小天地被侵/犯的感觉让扶灼有些不悦地抬起头,却在撞见对方视线时微微一怔。
“隔着竹帘能看清我吗,”那张与狄子澄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轻扬,透出几分难以忽视的痞气,“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