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灼没有否认，将瓶子重新收回掌中，轻声说道：“这东西需经稀释后才能倒入土中，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二位若信任我......”
包承允对他是十足十的信任，对此自然不会有分毫疑虑，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你既是我......我自然信你。不过眼下我需开堂出诊，你劳累了半夜也需要休息，不如等过了午后，我们再一试。”
扶灼后半夜被疼痛磨得几乎失了神志，此刻虽然痛楚散去，但脑袋依旧昏昏沉沉，若让他再去医馆里挑减药草，恐怕不消半刻就要头晕不适。
他放松下来，有些困倦地回答道：“听包大哥的。”
见他点头，包承允这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轻声嘱咐了好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院落中央的医馆走去。
回了房的扶灼并没急着休息，而是点开了系统面板，细细察看着萧樟的踪迹。
人不在城中，似乎又被那些个父母兄弟赶去干些不讨喜的差事了。
说来也怪，这人在哪似乎都不是个受欢迎的主。
扶灼捂唇打了个呵欠，眼前景象已经有些朦胧，却还是强忍着困意问道：“他还要几时才能回来？”
天光大亮，系统的回复也极为及时：【大概三天。】
三天......
那晚过后，他身上并没有哪处不适，想来若不出意外，应当是能同萧樟见上一面的。
扶灼松了力气，垂下眼眸，静静看着系统背包内已经尽数枯黄的还魂草，漂亮的眸中染了些许探究的兴味。
他在梦中存留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
看来萧樟的血，的确比霍里巴达的还魂草更为管用。
很快，扶灼便因困倦至极而昏昏欲睡，他半眯着眼睛走到床边躺下，几乎一碰枕头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边已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扶灼撑起身子，习惯性地靠在床头缓过晕眩，这才起身下了床。
等他将门推开，第一眼便发现了守在他房前的包承允和狄子澄。
二人左右手各提了一大桶水，不知是预备做什么。
扶灼面露不解，刚要发问，便见包承允往前几步，率先开口道：“我不知你需要什么温度的水，索性烧了四壶，你看看够不够使？”
扶灼倒没想到他准备得这般齐全，一时也有些意外，“是我没提前说明，常温水便可，其余的......”
看着面前大桶小桶的水，他眉心微蹙，也有些犯难。
狄子澄却像浑不在意般，将几桶温水热水提至一旁，对着扶灼挑了挑眉，道：“水浪费不了，都给你留着沐浴，一会儿我帮你提进去。说说呗，那什么玩意儿要怎么用？”
虽然晨起时靠着系统沐浴过一遍，但到底没有亲身沉入浴桶来得舒服自在，扶灼看着桶中升起的腾腾热气，再抬眸时，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些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
“如此，便多谢了。”
说罢，扶灼拿着袖中瓷瓶往前走了几步，缓慢蹲下/身来，往盛着冷水的小桶里轻轻倒了一滴。
等那滴小得可怜的淡绿色药液彻底融入水中后，他才缓慢站起身来，轻声道：“一会将这桶水浇入农田中，一日一回，不出意外，两日之内便可见成效了。”
狄子澄愣愣瞅着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这......这就完了？你就滴这么一滴？”
“这有什么可诓人的，”扶灼的眼中还有着未完全睡醒的惺忪，他偏了偏头，坦然地与狄子澄对视，一副气定神闲的漂亮模样，“我不知在何处沐浴，劳烦你带我去吧。”
狄子澄嗤了一声，肩膀一沉就轻松提起了两个大桶，他一边大马金刀地往内室走去，一边还不忘小声嘀咕：“行行行，你去洗澡，这浇土的活儿呢就交给我和我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骗人......”
扶灼的预料的确出了偏差。
药液起效用的时间远比他所预料的更快。一夜过后，地里那些枯黄瘦弱的农作物便像是重获了新生般疯长，虽仍比不上受灾前的正常大小，但同先前一比，已经称得上是长势喜人了。
甚至凑近闻了，还能捕获到一阵瓜果的清香。
于是第二日清晨，扶灼再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闹醒：“嫂嫂！好嫂嫂！你出来瞧啊！”
被吵醒的感觉自然让人不痛快，扶灼秀眉紧蹙，同昨日一样冷着脸拉开了门。
待他对上狄子澄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后，心中的不悦便转化成了淡淡的欣慰。
药剂这样有效，他那夜的苦没算白受。
他抬手揉了揉被吵得隐隐发疼的额角，借力倚靠在门边，仍然有些没睡醒，“长好了？”
“都长好了！”喜笑颜开的狄子澄见他面色略显疲惫，心里也浮现出了几分歉疚，“我是不是吵着你了？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
扶灼睡眠质量并不好，一旦被吵醒了便难以入睡。他摇摇头，并没搭理狄子澄晚来的殷勤，轻飘飘的眸光一转，便与刚浇完菜地的包承允对上的视线。
此刻包承允脸上也布满着抑制不住的高兴，只见三步作两步地迎上前来，兴冲冲地开口道：“小灼......你，你真是上天赐来的仙人、恩人！”
包承允这话虽说得急，扶灼却并不觉得受之有愧，他将身上衣衫拉紧了些，神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仿佛真是天上不染尘埃、聆听众生所愿的仙：“能帮到包大哥便好。”
“只是为保无虞，还是再浇一日为好，至于剩下的......”没去看包承允激动的神色，他又低头从袖中再次拿出小瓷瓶，“我知道包大哥一直为城中饥荒忧心，若能帮包大哥了却了这一桩烦心事，我也算功德圆满。”
包承允怔在原地，久未答话。
他不说话，扶灼也不着急，只是稍稍抬起下颌，神情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
片刻后，包承允双手抱拳，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城中医馆虽不少，像包承允这样世代为医、颇受民众信赖的却不多。短短一个上午，包承允便借着看诊的空隙将扶灼的药液分去了大半。
往后不消两日，城中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则尽数成了惊叹：世代行医的包大夫有个未过门的男妻，貌若天仙不说，本事还颇为了得，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城中的农田救活了大半！
这事儿过后，扶灼的名号彻底在城中传开了，好在众百姓虽对他极为好奇，却也知道分寸，不会过多去打扰什么，扶灼便也有工夫待在房中向系统探听消息：“明日，萧樟也该回来了吧。”
系统肯定了他的猜想：【萧樟今日会先前往城外青漯山内狩猎，等明日回城时向百姓分发。宿主，山中状况未知，我们还是等到明日再......】
“迟则生变，”扶灼垂眸凝思片刻，轻轻抿下一口茶，“我有很多时间去验证萧樟的血效用究竟如何，但不是现在。”
他最后拨弄了窗边那盆被包承允新摆上的绿萝，轻轻推开了房门。
不想房门刚一拉开，便与门后的狄子澄撞上了视线，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将门打开，立刻就闹了个大红脸。
扶灼扶着门的手微微一紧，着实没想到这里还站了尊门神，“......你有事么？”
“当、当然，”狄子澄清咳一声，语气倒很理直气壮，只是转个不停的视线一直没敢往他身上放，“没事儿我站这干嘛，给你看门儿啊？”
扶灼对他的事并不好奇，只随意拨了拨耳边坠子，淡淡转移了话题：“我有事需出门一趟，你哥在哪？”
“我哥？”狄子澄伸长脖子往庭院外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回答了他，“方才被叫去给一腿脚不便的老人家瞧病去了，估摸着还要一阵子才回来，”说着，他又看向身前的扶灼，好奇发问，“嫂子要出门？你对城中不熟悉，不如让我陪你一块儿？”
扶灼要去的青漯山在城外，自然不能让他跟着自己，关上房门便淡淡回绝道：“不必。”
“为何？”狄子澄皱眉看着身前这道清瘦身影，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执拗，“你对城中尚不熟悉，我跟着还能保护你啊。你放心，我就远远跟着你，你要做什么我绝不打扰！哪怕你是背着我哥去找——”
“狄子澄，”扶灼只觉烦闷，一双美目也染上几分少有的愠色，偏偏又不会说些市井泼皮的无赖话，只冷着脸强调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除开前几日那两声疏远的“子澄”不算，狄子澄还是头回听自己这漂亮嫂嫂直呼他的名字，虽然带了些不悦神色，他却仍觉得心猿意马，酥了半边身。
以至于扶灼后头几个字，他一句都没听个明白。
只是呆呆想着，这人怎么能把他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
而扶灼见人像是失了神志，心中不耐之色更甚，连带着眉目之间都存了些许疏离的冰寒，“我去城外见家中兄长，你不必跟着。”
“你的兄长？”狄子澄回了神，面上却仍然疑惑，“他们也要进城务工？”
“他们此行不为务工，”扶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而是来向包大哥说亲的。”
狄子澄的脚步立刻止住。
......他倒忘了，扶灼还是他未过门的嫂嫂。
心中酸意弥漫，狄子澄只觉脚步沉得迈不出步子，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那道纤瘦身影越走越远，直至不见。
末了，狄子澄喃喃道：“他......真看得上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