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兹一脸诚恳地说着,“乔伊芙祭司,这么晚来打扰你,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赞同父亲在这个时候出兵,但他一向固执,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送信给哈鲁将军,我作为他的女儿,虽然是继承人,但目前没有多少实际权力。”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能尽早结束也不错,”乔伊芙叹口气,“综合我们和波查的实力判断,明天战争一旦开始,我想,最后更有可能获胜的是范宁。”
“考虑到战争时,领主府要处理的事情会更多,所以我趁着现在,来找你讨论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不希望再让那些波查俘虏在后方捣乱,不希望等战争结束后,大家手忙脚乱地迎接庆典。”
“丽兹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乔伊芙一脸郑重,“关于那几个波查俘虏,虽然卡曼暂时去向不明,但他这几天的努力,是有效果的,至少昨天和前天晚上,城里没人死去。”
“如果想彻底抓住他们,丽兹小姐,最好的办法是让总教会的人来,你也知道,范宁教会里,只有卡曼的法术能和他们较量一下,更别说,他们还一直躲在暗处。”
“祭司大人,我确实在昨晚已经写好信,让人送去王都了,现在就等总教会派人来抓捕他们。”
“嗯,按照瑞瓦城到王都的距离来看,最迟后天也就该有人来了。”乔伊芙安慰丽兹。
到那时,她就会告诉那位使者,范宁教会已尽力抓捕他们,但那些波查俘虏过于狡诈,而且他们当中有极其善于隐藏自己法术气息的诡异巫师,似乎还有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怪物……
“你说得对,留给他们继续害人的时间不多了,”丽兹想了下,又说,“祭司大人,那我们来商量有关庆典的事吧。”
乔伊芙没有立即回答,盯着伍德和加兰看了一会儿,看得伍德一脸疑惑,问她:“祭司大人,你是觉得关于庆典的开支问题,我们不方便在场吗?”
“哦,不是,”乔伊芙面露微笑,“你们是跟丽兹小姐一起来的,没有必要中途离开。丽兹小姐,请稍等,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想问这个叫加兰的年轻人。”
加兰盯着她和善的脸,“祭司大人,请问。”
“你看起来刚成年后不久,为什么想来教会,而不是上战场杀敌呢,比起在教会枯燥无味的生活,参与战斗对年轻男人更有吸引力吧。”
加兰轻笑一声,听起来隐约有点腼腆,“祭司大人,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成年,父亲不忍心让我去战场,我也去参加过士兵的选拔,可惜没通过。”
“因为不想再看到整天对着我唉声叹气的父亲,所以我才想到,来教会试试。”
乔伊芙点点头,“怪不得。”
“祭司大人,你这有水吗,真抱歉,我有点口渴了。”加兰一脸歉意地说。
他几乎一整天都被关在监狱里,一口水也没喝,确实口渴了,当然,他也确实有点别的心思。
“加兰……”伍德有些嫌弃和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没关系,不过你要稍等,我让人给你送水来。”乔伊芙看上去并不介意他的要求。
“原来你这室内没有储存水吗?”加兰又是那副好奇的样子。
“对,通常我不会把水留在室内,因为这是地下,又有不少经书文件,太潮湿的话,容易发霉生虫。”乔伊芙继续耐心解释。
“祭司大人果然很细心。”加兰仿佛学到了什么一样,连连点头。
伍德大概是看不下去加兰再这闲扯聊天了,开始说:“祭司大人,丽兹小姐,你们还是继续聊庆典的计划吧,喝水的事,我去跟外面的教徒说一声。”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伍德医生。”乔伊芙感激地说。
就在伍德医生离开的这一会儿,丽兹和乔伊芙去了桌边坐下,就庆典的装饰选择、场景布置、材料准备讨论起来。站在原地的加兰有点无聊,又继续观察起这间祈祷室。
室内除了墙边放置书籍的橱柜,就是正中的雕像,另一边墙上挂着神灵的画像,画像下是一张又长又窄的供桌,角落里摆放着简朴的桌椅,整个祈祷室看起来整齐有序,也非常普通。
不过,那个橱柜,有一层的木制拉门没有关好,露出一半竹篮……加兰盯着它,眯了下眼睛。
伍德医生很快拿了水罐和碗来,加兰向他道谢后,一口气喝了两碗水。
“祭司大人,你是哪里不适吗,是不是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在她们讨论的间隙,丽兹关心地问了句。
面前的乔伊芙,在烛光的映照下,脸上越发显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没事,我们继续说吧。”乔伊芙对她笑了笑。
丽兹却一脸担忧,“要不,我们明天再商量,现在入夜很久了,你应该早点休息。”
“哎,祭司大人,你不舒服吗,要不就喝点水吧,伍德医生拿来的陶罐里,还有一些。”加兰说着,从伍德手里拿过陶罐,走到乔伊芙面前。
“不了,多谢你的好心,”乔伊芙对他摆摆手,“丽兹小姐,刚才说到……”
也就在乔伊芙摆手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加兰递来的陶罐。随着她的动作,陶罐歪倒,打个转后,啪嗒一声,摔了个粉碎,水全都迸洒出来,落在她的衣裙、桌面和地上。
“啊,真抱歉,祭司大人,我太不小心了……”加兰满脸歉意地看着她。
“加兰,你先让开。”伍德医生立即去门外喊了教徒过来,让他们清理干净洒落的水渍。
而乔伊芙像没事人一样,接过教徒递来的干布,沾了沾被打湿的衣服。
“没关系,是我没注意碰到了,”乔伊芙有点遗憾地看着几人,“丽兹小姐,我得去换身衣服,至于庆典的事,看来只能改天商量了。”
“也好,祭司大人,我想你应该也累了,还是尽早休息。”丽兹起身,往门口走去。伍德也示意加兰跟上,加兰挠了挠头,一副闯了祸的心虚表情,跟着他们走出了祈祷室。
就在三人走向教会大门时,有教徒从乔伊芙白天休息的房间里,拿了新的干净衣服,跑向祈祷室。
打扫干净地面和桌子的教徒们已经离开,来送衣服的教徒,一踏进室内,就见乔伊芙低着头,托着脸,坐在桌边,一动不动,长及肩膀的头发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衣服放在这里就好,”乔伊芙随意地伸手指了下桌面,“离开时关上门。”
教徒应声,小心地放下衣服,然后快步离开祈祷室,如她所吩咐地那样,关紧了门。
乔伊芙这才慢慢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后,试了下门是否关好,这才浑身脱力一样,倒在地上。
“果然是来试探吗……”她嗓音沙哑,死死盯着之前留下水渍的地方,抬起手,念了一句咒语,指向那里的地板。
一团近乎透明的白雾从地板上升起,然后消失。
“不过是些小把戏,真的以为能威胁到我……”乔伊芙缓慢地拖着身体,往桌边移动。
“虽然确实沾染了我讨厌的气息,但并非不能除去……”她扶着桌脚,艰难伸手到桌面上,抓住那件干净的衣服。
也就在她更换衣服的时候,室内烛光虽然昏暗,但仍然能清晰地照出,她整个后背上,布满了斑驳交错,杂乱横生的丑陋疤痕。
那个加兰,既然是和丽兹一起来的,说明他们大概已经达成合作。他就是俘虏之一吗,跟丽兹说了什么,这么容易就获取了她的信任?
虽然他一身泛旧的教徒衣着,但没有半点教徒的气质,和普通人毫无差别……乔伊芙一愣,该不会他就是善于隐藏气息的巫师?
人类巫师和龙族,是受波查委托来到范宁,还是途径波查,发现异样,自己悄悄前来调查?
对了,山丘上的结界,在他们之前,也有个巫师曾经穿过……乔伊芙随手整理着衣裙,皱了下眉,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唯一庆幸的是,它已经知道了明天的计划,所以今晚一直安静,哪怕过了平时进食的时刻,当着那几个人的面,也丝毫没有发作,也就意味着,他们这次突然来访,恐怕没什么实质发现。
至少,她的秘密仍然是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
乔伊芙轻轻笑了几声,扶着桌脚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
七年前,从她意识到自己侥幸存活的那一刻起,对这片高地的怨恨,就像那场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从未止息。
所以,接受那位恩人提出的要求,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哪怕,这件事是那么让人恐惧,那么超乎想象,骇人听闻。
当时的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哦,那只仅剩的、唯一的眼睛。
恩人知道她心怀怨恨,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因此接受任命,成为范宁祭司,看着他们打成一团,损失惨重,除了给它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也给她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有时,她有种奇特的感觉,缜密地安排、布局了这一切的恩人,似乎和她一样,心怀仇恨。不,或许,他的那种仇恨更重更深,他还背负了很多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没人知道高高在上的,接受万千教徒膜拜的人,是这样的面目……乔伊芙又轻笑一声。
他说过,当它进食成长到极限后,就会离开。她总感觉,这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从波查来的那几个家伙,以为自己能阻止战争吗,那真是小看高地上这些人彼此之间的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