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不闻在黑暗中疾走着。他作为汪家外派人员,又是潜入解家的卧底,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在,像解雨臣评价的“急智”不过是他显露在外的能力之一。他这样的人受过相当残酷的训练,虽然并不适应黑暗,但是他相当自信自己有着对抗其中一切困难的能力,所以才敢直接探索起来。
那个张家记号刻得很浅,以至于如果观察的人不注意,是无法发现它本身的存在的。而由于底座特殊的材质,他也就无法分辨这个记号到底是什么时候刻录出来的。他所知道的就是这个陵墓中必然有着张家所珍视的东西——他会立下大功。
他并没有开启手电筒,因为从他受过训练里记载的很多墓葬事例来看,许多墓主人豢养的“小动物”都有着趋光性。果不其然,真正险恶的东西都藏在这迷宫的深处。当他试探性地开启手电筒,远处就传来了一些躁动。
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有着适应能力,然而这里实在是漆黑一片,他只能闻到掠过面前的腥气与感知到东西攻击时产生的风。
其实只要他走出这个迷宫就好,但他运气不算好,吸引了好几只徘徊的“东西”。它们堵塞了通道,使他只能踩着粗糙的墙体从上面奔过去,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身侧起了一阵细小的微风,太过细小,甚至容易让普通人误以为是错觉,可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错认。
他的瞳孔紧缩,停滞在半空中的身体诡异地一弯,才得以躲开一半这瞄准他脖子的悍然一击。
没有腥气,没有任何气味,仿佛那里本不存在什么东西……他的血嘀嘀嗒嗒地落在地上,浓重的腥味蔓延开来,不远处,那些东西们有了躁动和轻微的嘶吼。
通道里仍然仿佛没有任何人。是的,他确定那是一个人,因为只有人才能有这样的智商在那个时刻偷袭他。
答案其实相当明显了。
——那也许是个张家人。
就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一连串迅猛的攻击便交迭而至。
对方的攻击方式相当奇特,不需要停顿,每次打来的力道都是均等的猛烈,还借着冲力压来连绵不断的势。这放在常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人总有懈怠的时候,但他知道,张家人有种特殊的方法能快速在短时间内提取能量,让身体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也是这一套熟悉的攻击方式让他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来者绝对是个张家人。
他强忍住逃开的想法,侧头避开踹来的一脚。因为在正面对敌,而对方又抢占优势的情况下,退让只会让颓势更加明显。这时,迷宫中的东西终于涌了过来,他被两面夹击了。
张家人带起的风相当轻微,他无法摸清楚对方的大概位置和体型,就无法实现打击,偏偏对方又十分熟悉他的样子。犹豫之间,他意识到之前不选择直接逃离的估算是错误的,书本里记载的张家人的威胁成为了现实,且让他忽地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像是某种天命降临启迪了他一般:太晚了,他可能会死在这儿。
他想从张家人那里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只有向身后退开——他向后一脚干脆利落地踢碎了一个东西的脑袋,反手向张家人的方向掩护性地射出了五把飞刀,然后,他听到了一阵神秘的铃声。
他的神智模糊起来。
他陷入了一片真正的黑暗中。
而在通道中,他的头悄无声息地高高飞了起来,身躯则直接坠入了迷宫的东西们的拥簇中。袭击他的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的呼吸中都是浓烈的血腥气,还能听到血肉被直接撕开与骨骼碎裂的细小咔嚓声。
她浑身上下都在沸腾,物理意义上的,她头痛欲裂,如有人拿了一根长钉敲进了她的太阳穴那样,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可她还有目标要完成……
“系统!”她在脑海里尖叫着,“东西给我!”
倏忽间,一种奇特的火把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还隐隐亮着星点火光。她强忍着将她摧毁的痛苦,蹂身直蹿,向解雨臣方向的门洞入口不远处。
火把燃起的烟气慢慢地充满了整个通道,她闻着也头晕目眩。这种强效禁婆香加之燃烧掉的氧气,威力简直绝了。
迷宫里的东西纷纷跟随着这燃烧得愈发亮眼的火光,奇香顿时变成奇臭,它们带动的气流悄无声息地卷向了迷宫入口处的解家众人。
“禁婆香会与之前他们在森林里吸入的气体进行反应,只要轻微的一点,他们就会……”
“陷入昏迷。”
迷宫入口处,一道剪影自黑暗中浮现出来,像是远古的幻觉慢慢地具现——那是一个有着鬼脸的人型怪物,从她胸口处的起伏能看出是“她”,而她擎举着彻底燃烧的火把,将身后露出一部分身形的东西们留在了那片千年的黑暗里。
她的步子停在了紧紧握着刀昏睡的解雨臣身前。
……
“……”
当解雨臣再度醒来,他首先见到的是一阵火光,宛如群山一同燃烧的冲天火光,这火红的光混合着周围闪烁着金绿光芒的青铜器,让他的双眼受到了刺激。
他眨掉反射性流出的眼泪,闭上眼从腰上摸出武器,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只有一个缓慢绵长、几近于无的呼吸声。
再睁眼,他就看到了一个怪物。等他凝神再看,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戴着特殊面具、提着一把样式奇特的黑刀的人。
那面具没有完整的双眼,乍一看宛如两道细长流血的伤口,也没有口鼻,这样的面具一般只做装饰性,象征意义更多,根本不会戴在人的身上,可偏偏它出现了。
祂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那是一个女人。
解雨臣发现四周只有他与几个前来探路却消失了踪影的伙计,他们还在昏迷,其中没有解不闻,而他也不在原位了。他的右侧是一座高大的阶梯,通向最顶层,不过粗略一眼,他就发现上面雕刻着不计其数的原始花纹,西周非常古早的风格。
在这个明显危机的时刻,解雨臣发觉自己竟然想笑。
毕竟一切如他所料,他也看过伙计描绘的图样。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说:“果然是你。”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向他走近了几步,接着,她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她对他摊开了手掌。
解雨臣一愣。因为他看见,这个女人竟然有着两只奇长的手指。是发丘指。
“金印。”女人淡淡地说。
那是一种略带沙哑的冷酷声音,解雨臣对声音颇有研究,也很敏锐,以至于他有时候下意识会记住的反而是声音的特征。他知道这是因为长久没有开嗓说话才导致的沙哑。她的声音相当独特,能叫人一下子就记住她,这时混合着沙哑,竟让他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也可能是他很少有这样含有兴奋的时刻了。
解雨臣说:“作为将我引来的酬劳,我要保留它。”他下巴对那些伙计扬了扬,又道:“这一趟我可是颗粒无收。”
他发觉女人似乎是真的想了想,随后默认了他的话。
停顿了片刻,她又说:“那个眺望台下有着一处墓室,里面的东西足够了。”
解雨臣还等着女人继续说点什么,但之后真的什么都没有,两人之间只留下一片寂静。
这种你说我答的方式,加之女人话语中暗含的意思让他感到有些好笑,他随意地捏了捏刀柄:“这可不够。”
他紧盯着女人的眼睛,语调渐渐冰冷:“随意利用解家的势力,算计我在内,这些——”
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他的话被那个不似真人的女人打断了。
他的心微微波动了一下,因为这声叹息十分柔软,透着饱满的亲切情绪,与她佩戴的鬼脸面具十分违和,几乎像是……她本不存在对他的敌意那样。想到这里,他有些恍惚,随后立刻回神,更加警醒。
那个女人自顾自地垂下头,说:“你还不能看到我的脸,你也不能知道这些。”她的语调平缓,只是在说着一段很平和的话。说完这句,她好像想继续些什么,可看她停住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解雨臣知道这是一个钓钩,他没有不咬的理由,他需要了解之后的,尽可能了解足够多的——但这些心理准备被女人的下一句话打散了些:“你的爷爷,帮过我们。”
解雨臣微惊,更加紧了紧刀。在知道的最少的情况下,多说多错,他虽然不会那么的好奇,但对方要说给他听,他当然不会拒绝。
女人继续道:“你已身在局中,虽然还未到时间,但你未来会明白的。”
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柔软,从那个女人的方向投注在他身上,甚至是视线。
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息,这次的叹息没有任何含义,就像每个成年人偶尔独处沉思时的松弛。
她说:“离开这儿吧,接下来的太危险了。等你长大后,带着朋友们来。”
解雨臣为这话全身有点发毛,更何况,想到朋友这个词,他的心底就忍不住浮现了一种讽意和被冒犯到的情绪。他按捺了下去,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句以为得不到回答的话:“你是谁?”
女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偏了偏头:“张。”
解雨臣下意识地抬眼,有些错愕。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