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对于丧葬仪式和规格都有着一定的要求。陪葬物品要符合墓主人身份，墓葬位置与规格更要注意，不能犯忌讳。然而都有一个基本的定式，即左右侧室、主墓室、通道。前者有关死后居住的屋室，自然依照墓主人所需或能力更变，而所谓的通道，有时便是墓道或者甬道。

这座墓，解家语焉不详，只说是宋代的一位宗室的夫妻合葬墓，成形年间约是北宋末。当众人的手电光打过去，却发现铺天盖地的壁画笼罩了前方的一个墓室。在灯光聚拢的地方，是一张漆黑如云的巨脸，面目狰狞，由于壁画历经千年，眼珠的位置早已剥落，在墓室阴森的环境中十分死气沉沉。

小刘快步流星地走到黑瞎子身边，将手电光指向壁画人物其他四肢的位置，发现祂有着几对粗壮的手臂，头顶样式古怪的黑色帽子，胸前有着人骨组成的花环，身着颜色古怪的坎肩，下半/身披着某种褐色的鸟类羽毛与血淋淋的肉块制成的围腰，脚踩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

他顿时脸上一片空白：“……黑先生，宋代有吐蕃吗？”

“黑先生？”黑瞎子一愣，见小刘没其他什么表示，只好摇摇头，打算略过，也是表示否认的意思。他总不能硬着头皮问为什么不从众喊他黑爷吧？由于他受教育的缘故，他对于先生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老师的意思，刚才甚至有些联想到收徒上，不过小刘显然只是习惯这么说话。

画眉尴尬地凑了过来，对黑瞎子补充道：“他就是这么个癖好，说习惯了，黑爷勿怪。”又对着小刘连忙道：“啥吐蕃？”

小刘投给他一个没好气的眼神：“吐蕃啊！西/藏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好像对宋仁宗称过臣？”

黑瞎子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二次。在当年，研究生还不像二十年后这样泛滥，仍然还有着相当的价值，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大学，更别提盗墓贼和手艺人是一个基本上多文盲的群体。能听到这样对定义区别的强调，这让黑瞎子有点记住他了——虽然约莫出了墓过了几天就忘：“小孩，那你看出什么了？”

画眉没拦住，小刘真就实诚的回答了：“藏佛的护法神呈恚怒相，说明这应该是一位恶相护法神。而藏佛内部教派也有着差异，更别提后续因为政教问题被改化的苯教了。他身披鸟类羽毛和人/肉组成的腰裙，还踩着一个人……”

黑瞎子也曾收过徒，但他并不主动，大部分都是对方硬贴上来的。*这时遇到个能对上他一二思路的人，无论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他难免在这顺畅的一对一答中获取了少见的趣味。普通的墓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总是无聊的，所以为了短暂的乐子也好，他此时就介绍道：“一下子就能定位到西/藏，你倒还有些眼力。不错，这的确是一尊西/藏的恶相护法神。如果你了解的更多一些，就能看出——”

无人能看到的墨镜下，他眯起了眼睛，他手中的手电筒先指向了那个围腰：“这是一位苯教护法神的样式，名字呢，你们不必在意。如果我没记错，那可不是人/肉，祂身上的是鹰的羽毛与人的心脏。这头上的帽子——”

小刘忽地吐出了一个词：“命帽。”

黑瞎子点点头，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应该是藏语：“宋代可没吐蕃了。至于这儿为什么会出现苯教的神明……”

小刘等人屏息以待，过了几秒，黑瞎子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头看向其他部分的壁画。

解不言和画眉都有眼色，黑瞎子不讲，他们也就不问。这回他俩拉住了正想发问的小刘，轻轻摇了摇头。

背对着他们的黑瞎子撇撇嘴，他能听见他们轻微的衣服摩擦声。

手电光对他太亮，墓里扬起的灰尘照出的微光足以看出物体的形状，却不足以使他看清壁画的细节，在壁画这块，他还是需要其他伙计帮忙说出内容再加以判断。

这儿看起来暂时没什么危险，比了个让他们停在原地的手势，他便径直往前走了。

解不言对小刘说：“我对西藏这块没什么了解，可能要拜托你了。”

小刘比了个ok的手势，就四处观察了起来。

其他的壁画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学识。为什么这里出现了苯教的神明，其他地方就有宝光湛然的九重仙宫、披帛高髻的仙女飘然而至，还有很明显的骑鹤仙童。他的光扫过底下的石墙，那里刻有一些字样。

他念道：“紫清降福洞微天尊……”

画眉接到：“永劫宝符？”

解不言蹲下身，拂开了尘土：“为什么不是东方青帝？”

跟着下来的伙计们在后面的墓道用仪器勘测，热闹非凡，而几米开外的穹窿顶下，只有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在一片静默中，小刘艰难地开口：“难道墓主人也像现代人一样，哪个管用信哪个？”

解不言头疼不已，他屈指顶了顶太阳穴：“那符咒呢？这里就一个名字？”

他们的背后，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是黑瞎子拿着一尊小像回来了。他随意扔给解不言：“前方墓室没有棺，没有通往隔间的通道，只有祭台。”

小刘问：“那有没有看到篆形符？”

黑瞎子挑眉：“什么？”

画眉将之前发生的讨论告诉了他，黑瞎子笑了出来，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一面宝镜悬在空中。他还真不怕苯教神和道教仙在他枕头边干架。”笑毕，他的话语变得短促起来：“这儿不是正确的地方，有壁龛，有祭台，墓室要么在上面，要么就在下面。”

解不言犹豫道：“您的意思是？”

黑瞎子与他错身而过，向着出口去了：“挖或者炸，选吧。”

迎着已露的晨光，他半阖着眼睛，在墓门口站了一会儿，打算适应一下光亮再动身。

他的身边走过一个人，是小刘。

黑瞎子叫住他：“停。”

小刘疑惑地看着他。

黑瞎子伸手把他拽到面前，颇为可惜地啧了一声，指了个方向：“从这儿爬上去。”

小刘抬头，这个角度恰好让他被照射下来的光晒了一脸。

小刘：“？”

某某心中大愤怒：“你什么意思啊！要我挡光还嫌弃我矮！？我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小刘迟早也会长成大张哥那样的一米八猛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