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贺思淼并被其他指挥官以行事作风过于险峻,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并不适合常态化的比赛作风,作为辅助位被安排到了一个闲职。
好在这人最开始也并非为了那个指挥位而努力,到了这个位置倒是乐的他清闲,日常就是嬉皮笑脸的忽悠那些刚入会的小萌新稀里糊涂的替他值上一天班,又或者直接旷工请假,溜的无影无踪。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在这硕大的采用了欧式风格装修的主楼里,拐过3楼书房的末角,顺着过道向下旋转,就可以进入不对外开放的玻璃温房。提出要建玻璃温室的主人无比的用心,巧妙的利用了结构设计,使得玻璃温室即使在下雪的冬天依旧如同春天一般气候宜人。
这里的花朵四季盛开,从世界各地被收购而来的花种树种落地之后茂密生长,将整片花园渲染成一片雨林模样。在书房忙碌了一天的庄园主人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招来女佣询问另一位主人的情况。
在听到“夫人上午清醒后便径直去了花房,一直待到现在。”之后浅笑叹息,拒绝了其他人的陪同,独自走过长长的楼梯,推开花房的大门,在盛开正艳的红玫瑰丛里找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睡去的某人。
“你怎么过来了?”皮靴踩断了落在地上的枯枝,惊醒了躺在花丛中的人,头脑还有些昏沉的贺思淼一抬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衣摆,直起一半的身体再度躺下,用刚醒来还带着些哑的声音询问道。
“亲爱的,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你答应过我,晚饭一定会离开花房陪我在餐厅用餐。”维克托站在花丛旁看着坐起来的人揉着眼睛,浅笑着伸手半托半抱的把人带起来,看着贺思淼站稳之后拒绝了他的扶持,脚步有些缓慢的向花房外走去。
仆从们看见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躬身行礼,新招进来的那些人却会在私下嚼耳根,讨论着为什么大名鼎鼎的西诺家族掌权人会许这么一个,无法为家族诞下直系继承人,甚至自身性别也饱受外界谈论的人来作为家主夫人。
他们甚至邀请了大量贵族来参加那次荒诞的婚礼,在神父的注视下互相许下一生的承诺,在那之后,街上便流传着西诺家族未来恐怕要一败涂地的留言,而这位新诞生的年轻家族却在众人带着恶意的揣测下走到了前辈无可企及的高位,对于夫人身份的揣测也在权力的作用下消散在民间。
只是对于这名直到维克托上任家主之后才突然冒出来的,背景资料在其他人手里完全空白的家族夫人,大家心中依旧有着掩盖不住的好奇。
“你其实不用等我的。”看着餐桌上那些符合自己胃口的餐食,贺思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语气平淡的和主位上的人交谈。
到了他这种境界,吃不吃东西对于自身状态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让他感到头疼的是维克托对于他身体状况的判断依旧依赖于医师的讲解,以及7年前刚刚捡到他时的惨状,紧张他的每一顿饭,甚至于不惜用一间耗资巨大的玻璃温室来换取共进晚餐的承诺。
“和我共进晚餐是这么一件让人倒胃口的事情吗?”维克托做出一副暗自神伤,不需要安慰的倔强模样。贺思淼一开始还会被这人那姣好的相貌骗到傻乎乎的答应他的要求,在已经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思用叉子插了一颗西兰花去堵那人的嘴。
“几年前捡到我时看到的情况就这么难忘记吗?”看着餐后用各种理由拖着自己去花园散步,拉着贺思淼的手走在前面的绅士,有些出神的问道。他不必在意自己脚下下一步会踩到什么,毕竟前面那人总能先一步他意识到。
“亲爱的,你明知道我当时被吓到了。”对于伴侣的不以为意,维克托回过头,倒映着贺思淼倒影的眼睛里装满了哀怨,还有着严重的控诉。
那一年是“凌水”建立的第一年,协会里的人还很少,少到就连一向能偷懒则偷懒的贺思淼都马不停蹄的奔波在带新人的路上,团里除了聚集所有人的队长之外,只有他一个指挥位。
贺思淼的心很小,小到里面装的东西成了一片空白,就连亲人的骨灰也没能寻到一丝踪迹,小到那只朝他伸出的手是他最后的天光,于是咬着牙拼了命的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跟在了那人身后。
于是山门下被宠的任性妄为嚣张跋扈的小师弟成了能够支撑起每一次胜利的指挥位,朝身后跟着的人念叨着曾经师兄师姐们教导他的知识,忽然间就感觉分外寂寞。
每一种阵法的运转都需要燃料,从一缕灵力到一颗灵石,再到世间千万年孕育出来的天才地宝,最后的一种是在书中所讲述的,带大他的师兄再三叮嘱他,绝对不能去触碰的,人的性命。
最后一次临行之前,他照例给自己带着的其他人都算了一卦,可能是与自己太过亲近的缘故,卦象显示并不完全,贺思淼歪着脑袋看着卦象里显示模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转头在外面队员的催促下带上了自己的长剑,第一个朝副本水门走去。
卦象中所描写的生死不详,但与幸运绝对扯不上半毫关系,所以在开口布置计划的时候,贺思淼对于自己的结局理所当然。
以血作媒,以指画就。既然人的性命是驱动阵法的最高能源,那么他贪婪一点,想用自己的性命换下那群还未长大的孩子又如何,只需要他一个人的。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已经有一个出落的与他越发相像,在会长面前侃侃自谈,在队伍里偶尔也会反驳他的指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里仿佛总是带着星星。
那么一个崇拜他的孩子,他总不能带着他们去死。
血流到了最后,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在身上了,微微用了点力跌坐在阵眼上,看着阵法在生命的流逝下顺利启动,要花费更多脑子的思考在政法的加持下更加简单,原来指导孩子们从生门跑出去还可以是这么一件不费力的事情。
只是他坐在死门,离那里实在是太远,在安慰好最后一个孩子,自己在后面守着,已经没有力气去看到那孩子出阵了。
体内的灵力与生机仅剩薄薄一层,世界贪婪的注视着早已逃不出网的猎物,迫不及待的进入这肉体凡胎之中,试图将结果提前掌握,却被有备而来的某人死守灵台,反将世界意识困在体内,慢慢消磨。
别人都看不到了,坐在阵中,腰背挺得笔直的贺思淼,没有辜负师门的盈盈叮嘱,鲜血从七窍溢出,仿佛要将最后一次生机流尽。
在互相争夺之中,身体到达了最后的极限,离开了这具□□,灵识会被世界吞噬,这个世界可以通过灵魂上铭刻的世界坐标轻而易举的找到他的家。
这可不行,即使自己所处的世界已经完全毁灭,那也是他的家,宁死不能让敌人进家门一步。
自爆吧。
人无法去测算自己的未来,也无法去估量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确实在漫长的时间里养出了属于自己的私心,从羡慕变成了嫉妒,于是在外来能量的鼓动下,思维一度滑坡,做了一个夺舍的决定。
祂看上的只不过是贺思淼的就已经没有任何因果丝线缠绕的身体,不想贺思淼知晓其他世界目标何在,拼了命也不让这个世界去找寻自己的故乡,一个不想死,一个以死明志,最后在世界崩溃的能量中落入了时空乱流。
那一日还在掌家的老家属外出参加宴会了,于是那件事情便被匆忙的女佣告知管家最后告诉了在书房看书的维克托这里。
躺在私人花园草地上的那人形象太过狼狈与惨烈,维克托把手伸到那人鼻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叫人处理尸体的准备,却不想还有丝丝气息。
不知怎的在那个烈日照耀的阳光下,看着那沾满爱红的红衣,鬼使神差的,他拒绝了管家叫女佣上前帮助的打算,在下人们震惊的目光中,自己上前把人稳稳的抱进怀里,带着朝主宅内走去。
贺思淼在灵台坚守了7天,和无法脱逃的世界历史互相折磨着,用那股无处发泄的委屈与恨意,一口一口将那股能量彻底吞下,反倒支撑起了濒临破碎的身体。
家主回到家中,听管家说小少爷救下了一个濒死的人,并不如何在意,只当这孩子终于有了心思想在原因之前去寻欢作乐,纵容了维克托为贺思淼找医生的行为。
无数次看着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医生战战兢兢的摇头,说这是被神所拒绝的孩子,那是不该出现在人身上的伤害,劝告小少爷放弃,莫名的,他不想放弃,甚至于躲避了管家的劝说,亲自上手照顾这人。
“呼……呼呼……”这是谁?
是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率先感受到的便是经脉流淌的灵力彻底枯竭发出的抗议,后是在疼痛之中唯一的异常,自己的手被什么人紧紧的握住。
有人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