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听了瑟瑟的回答，看着她，微眯了眼。

“其实，在你到来之前，甘雨姐姐也专门来信托我关照你，言你师出大家，来历不凡，你推却我的提议，该不是瞧不上我们狐王一族的妖法吧。”

猫的瞳孔微缩，既然心有七窍的狐狸宫司严词相逼，那她也不必客气了。

瑟瑟正身危坐，金色的字形逐一亮起：

“岂敢，我形微力薄的小猫一只，哪有资格轻看狐王传承呢？只不过，一来，我此行时间确不宽裕，二来，得闻妖怪至尊法统，岂敢不听凭差遣以报盛情？我惟恐力量单弱，当不得宫司要务相托，坏了大事可不美。”

神子不言。

猫也不言。

气氛一时凝固而沉重。

绮良良陪坐一侧，骇得猫瞳早缩成了一条细线，实在按捺不住，出声打破了两厢对峙的气势。

“宫…宫司大人，方才有巫女徘徊门外，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向你回报。”

八重神子叹息。

“罢了，你既有打算，我也勉强不得。不说甘雨姐姐相托，神樱似对你也颇有眷顾，我就不做留难你的恶人了。”

一猫一狐相对而坐不过半个时辰，透过开敞的纸门飘进的粉紫樱花旋绕猫四周不停，她的脚下已经落了数十花瓣，快要铺成一圈花毯，将她护佑其中。有感于倾力供奉的神樱对这只猫的青睐，也有不少红色皮毛的狐狸在外间留恋张望，对来客很是好奇。

神子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本册子，推给恰好与门外狐狸对看的猫。

“这是八重堂新近出版的一本妖怪志异小说，为稻妻一民俗学者所作，记叙了不少擅于变形的妖怪，不过嘛，既然是小说，那其中情节自然有真有假，你有意周游探访，便自行分辨吧。”

瑟瑟道谢收好。

八重神子繁务扰身，能抽出这小半个时辰见客，已是难得。眼见门派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两只猫识趣告别。

“呼……我的两条尾巴都要炸开了，你可真厉害，敢与宫司大人那样的大妖怪硬碰硬，还不落下风。”

绮良良一走下山，就抹一把额头的汗，整只猫瘫靠在了树旁的大石头上。

“喵。”

那自然是宫司大狐大量，不同我认真计较了。何况，我们也并没有起什么争执，不过就是普通一问一答罢了。

“那这一问一答可不是普通的吓人。说起来，你提到要务、大事什么的……神子大人有提到吗？我虽然百日易困，但刚才可是瞪大了眼睛，一个盹都没有打呢。”

“喵。”

她今日没提，可来日若我真入了狐王家学，同白辰一族有了师徒恩义，那有没有，可就不好说了。

“……你们想得真长远。不过，她能让你做什么呢？”

“喵。”

我也说不好，可能，让我去斩杀奥罗巴斯那样的大蛇？

“喵？！”这下连绮良良都吓出了猫声。

“喵~”

当然是开玩笑了~

瑟瑟安抚受惊炸毛的绮良良。

“喵。”

这样的大事只能雷神去做啊，肯定没有这么难，肯定是更加容易的事，不过……恐怕，也容易不了多少。

瑟瑟跳上绮良良身边的石头，和她并排坐下，两只猫三条尾巴拖在身后，百无聊赖地左右扫动。

“喵。”

你不必太过疑惑，八重宫司还是一位心地不坏的大前辈，她只是人手不凑，恰逢我来，随口试探罢了，试探不成，她也并没有为难我呀。

“没有人手？”

“喵。”

嗯，据我所知，她手下能供驱策的人才，恐怕不那么充裕吧……不算妖怪哦。

瑟瑟这么一说，绮良良也抱头回忆起来。

“我虽然对人类的事关心不多，但也多闻三家奉行中的社奉行现任当家与宫司大人交好，据说，那正是三家此辈最为出色之人呢，他的妹妹，似乎被稻妻城的民众尊称为白鹭公主，也是深受爱戴颇有才干的人。”

“喵？”

那，除了他们之外呢？

“还有效力于社奉行的托马和早柚，我也与他们有过交往。虽然他们一个主修家政一个是暗探，但也都能力过人，托马还是好多商人口中大有能量的地头蛇呢。还有鹿野院侦探，虽然不是与鸣神大社关联最深的社奉行麾下，但也很厉害的。”

“喵？”

还有吗？

“还有……啊，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大人，还有她的干将五郎，尽管曾经长期与幕府激烈冲突，但现在已经与鸣神岛化干戈为玉帛了，真有大事，将军和神子大人也能与他们联合，借助他们的力量一同行事。这么一说，久岐忍小姐也与天领奉行颇多合作，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助力呢。”

“喵？”

还有吗？

“还有……还有……哎呀，不要把妖怪刨除在外就好了嘛，稻妻有难，我们妖怪也不会塞责，一定和大家一起上啊。”

“喵。”

可是，人类本为天理所钟，连魔神都生而爱人，不可否认，人才是提瓦特数量最众、潜力最大的生灵。妖怪再是禀赋出众，基数这么小，真逢大难，又能独力支撑多久呢。稻妻的人类暗弱，殊无扛鼎战力，神里家也多运筹社祭之才，而非一夫当关之将。稻妻的战力，全赖雷神一身，她又有磨损之忧，轻易不得现身出手，宫司能调遣的善战之才，又有几个呢。

绮良良走遍提瓦特，也不乏见识，经瑟瑟一说，也想起来，与其他几国一比，好像，稻妻之内，雷神之下，目今还真没有大力出奇迹的人或妖怪了。

传说中格外强大的几位雷神旧属，也在稻妻从前的劫难中陨落了。

瑟瑟看绮良良被自己说得尾巴都耷拉下来了，赶紧安慰。

“喵。”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随便一听，不要太过介怀啊，你也好，其他妖怪也好，都在努力修炼变强，就都很厉害了。就我所见，稻妻人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人是很顽强坚韧的生灵，长此以往，总有大才涌现的。

绮良良本就是自由快乐的猫又，听瑟瑟一说，很快又被哄好了。

瑟瑟笑着“喵”道，辛苦她奔波一夜赶回来带她面见宫司讨教，请她吃鲜鱼料理。绮良良立时明媚起来，“猫嗷”一声变作猫箱，载着瑟瑟往城里跑去。

瑟瑟一路与她说笑，心中暗叹。

稻妻人遭妖魔肆虐和官僚倾轧，活得本就很难。不少有才之士又因眼狩令罹难。

神里家现为三家之首，虽有意变革，但动作温和，见效不彰，这固然是因为稻妻已经不起剧烈变革，又何尝不是因为痼疾深重，改变举步维艰呢。

在这长时不得缓解的重压之下，稻妻民众中有多少天赋异禀的人能够顺利成长，又不会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呢？

幸而，不论如何，即便缓慢，有了好的变化，事情也总会向好处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