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屏气凝神,等到人声远去,才不约而同轻呼一口气,又为这动静同时抬眼看住对方,接着,仿佛都觉得这动作的巧合实在有趣,两双漂亮的眼睛里,漫上了同样明亮的笑意。
先来一步的躲藏者也先一步走出去,她一边拍身上蹭到的墙灰,一边谨慎地左右探看,最后回身看向黝黑的墙缝。
“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瑟瑟迈出一步,像猫一样轻巧无声,一走出罅隙的阴影,就被日光晃眯了眼。
她缓慢眨眼,逐渐适应酷烈的白日,便看向方才有“同隙之谊”的陌生少女,又被她如花如梦的容颜晃了下神。
少女浑然不觉,亦或者,她已经习惯旁人对她容貌的无声赞叹。炙烤大地的太阳仿佛也怜惜少女的美貌,灼目的强光照在白皙的面庞上,镀上一层朦胧的晕彩。
少女矜持地望着瑟瑟,像一位主人打量不请而来的有趣客人。
“你是谁?”
少女看着瑟瑟猫一样的眼眸,在日光下是比祖母绿还要浓郁幽邃的色泽,又看看她长而丰密的乌发,还有微微蜷起的发梢,笃定地弯起了花瓣一样娇嫩的唇,吐出动听堪比夜莺的语声。
“我猜,来自异邦的陌生人,你好看得惊人,一定不是饥馑劳作的奴隶,你一定是随着朝贡队伍而来的公主,对不对?等等,你该不会也是他们名册上的礼物之一,要被送入王的后宫吧?你是不甘屈服于这样的命运才逃出来的吗?也是,我观你的品貌,该也有些非凡的血脉和禀赋,不像能看上昏庸的凡王。”
“……”
瑟瑟不动声色,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少女替她编圆身世的好意。
“你呢?你猜得如此透彻,又对这里的王毫无敬意,你也是逃婚的公主么?”
少女仿佛被踩了痛脚,表情僵硬片刻,最后长叹一口气。
“我并没有你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不能也无力挣脱令人窒息的命运,我不是逃婚,不过是想要在牢笼一般的婚姻降临前,偷空呼吸一口从未享受过的自由空气罢了。”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瑟瑟,仿佛决定了什么。
“而你,我萍水相逢的命运的姐妹,既然我在此时遇到了你,那一定是无所不知的女主人降下谕示,让我帮助你摆脱不自由的命运,代替不能自主的我去追寻可贵的自由。这是她的慈悲,我一定遵从。”
“……”
瑟瑟望着自始至终自说自话的美貌少女,看着很聪明的样子,却总让人有种她脑子不太好的感觉。
“我非常感激你慷慨的援手,但是……”
但是,瑟瑟还不能确认自己目前的所在,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位不能确认身份和目的的陌生人,甚至连这位热情得诡异的陌生人的神智正常与否都不能确定……而且——
“我还有几位朋友流落此地,他们冒着风险助我出逃,此时下落不明,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他们独自离开。”
不枉自降世就打工的丰富猫生,各位远在天边的饲主,你们看到也会很欣慰吧,她也是张嘴就来的社会猫了呢。
少女喟叹:“真是令人感动的友情。”
她想了想,提议道:“你不能到处乱跑了,万一被愚昧的奴隶抓到,会被送给贪婪的贵族的。相信我,与其陷入贵族的后宅,还不如进入王的后宫,起码王只是昏庸而非暴戾。我的朋友,你不若同我去寻我的兄长,他权势滔天,在附近有一座外宅,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我庇护你和帮助你寻找失落友人的请求。”
瑟瑟一脸感动和犹豫:“我的朋友,你竟然如此无私,愿意为我这样一个流落异乡的孤女付出这许多,我深恐自己给你和你同样慷慨的兄长带来太多麻烦,又不能报答你的厚恩。”
少女正色:“你不必恐慌。”
她缓和了语气,婉转道:“正如我先前所言,帮助你,就是在帮助我自己,我怎么可能坐视自己黯淡生命中唯一一点自由的光芒就此消泯。至于我的兄长,你也不必过多感激,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他不过是一个汲汲营营的小人,贪婪无忌,若非所图甚大,绝不会对我假以辞色,我甚至不愿平白将他介绍于你,可惜此事只有他最方便出力。当然,我也知道,空口无凭,我不能得到你完全的信任。不过,你应该已经看到,宫外的角落遍及危险,事实上,被奴隶献给贵族,说不好还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奴隶们被盘剥甚苦,食不果腹,最坏的结果……”
少女再次喟叹出声。
瑟瑟也平静了面色,仿佛权衡过后的冷静:“我明白了,那就请你带路吧,我会记得你的恩情,如果有机会,那必定有所报偿。”
少女微微一笑,似乎并不认为瑟瑟会有帮助她的机会和能力。
瑟瑟同意少女的提议,也不算托大。
她确实需要接触更多能够交流的人,让她掌握更多信息,而那些行动勉强眼神呆滞的奴隶显然不在此列。
再者,如果少女的兄长真的那么有办法,能够帮她找到艾尔海森他们,那事情就更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力量似乎苏醒了一些。起初,人形难以调动猫形熟谙的元素力,但她有感觉,身体中的元素力并未流失,只是形态变化导致力量运转方式变化,她需要熟悉人形的力量流动结构,她的力量也需要熟悉人形状态的流动通路,只此短暂几次奔逃和躲避,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能够调用的元素力越来越多,若少女真的欺骗了她,那她砸晕一人百人也不过吹灰之力。
思量间,少女带瑟瑟穿过一条小路,便回头笑道:“看,我们到了,就是那里。“
瑟瑟顺着她的指向,看向修葺华美且护卫森严的府邸,颇有些无语。
这陌生的少女一副深谙出走和躲藏之道的样子,仿佛成竹在胸,搞半天就逃家跑出两条街啊,这“两条”还非虚指。
不过,在作为她口中的挚友迈入值得利用的兄长府邸前,须得问清一件重要的事:
“还不知恩人的名讳?”
少女才想起来需要事先串通的机宜:“你叫我…莉夏就好,我会说,你是我在茶会上认识的藩邦贵女,应邀携友前来,你的朋友为你带来了送给我的礼物,未与你同路,正逢城内人多,卫队管制严厉,通讯不便,你才失了他们的音信,需要帮忙寻找。我这么说,你看如何?”
“非常妥帖。那么,莉夏,我的事就托赖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