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以为,她还会和甘鹿玩很久的“大家都是好朋友”,然后继续装傻充愣、稀里糊涂地把日子给过下去;而甘鹿则以为,他还要温水煮很久的杨枝,直到把她给煮透。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十分平常的傍晚,就在甘鹿失控地又往前跨了一大步后,居然等来了杨枝的回应。
连杨枝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她晕乎乎的,就跨出了这一步。
然后迈向了前路未知的危险。
所以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人生是一条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单行线,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上一秒你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将在人生的这条路上踽踽独行到终点,然而下一秒,你就会为一个人停留下孤注一掷的脚步,然后接受他成为你的同伴。
世界真神奇。
融化的太阳正沿着天边流淌,暮色四合,夜晚来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杨枝拍了拍红通通的甘鹿,“走了,回去了。”
心绪激荡的甘鹿挫败地看着杨枝,委委屈屈地说道:“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平静啊。”
杨枝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有老天知道,她现在头脑一团浆糊,已经再装不下任何东西了。明明没有喝酒,但杨枝却觉得自己大醉了一场。
杨枝往前走了两步,见甘鹿没跟上来,她回头给了甘鹿一个疑惑的表情。
甘鹿不说话也不动,只是一味地伸着手,意思非常明确——都已经有名分了,要手牵手一起回去。
杨枝知道甘鹿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想逗逗他,于是装傻充愣道:“什么意思啊?”
样子十分纯洁无辜,就跟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我们不都是,咳”,甘鹿羞涩地低头笑了一下,继续道:“在一起了吗,牵个手怎么了?”
杨枝了然地点了点头,拖着长腔“哦”了一声,“原来接吻就是说明在一起了啊,可是我看网上说有的好朋友也会接吻啊,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甘鹿:“……”
天塌了,这是哪里传来的败坏道德的观念啊,都把杨枝给带坏了。
“杨枝!”甘鹿气急败坏地喊了她一声,控诉道:“那可是我的初吻,你要对我负责的。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这是个很有名的户外露营地,这片地方也不只有甘鹿和杨枝两个人,甘鹿这一段控诉实在是太真情实感了,声音大到居然还有回声。
把远远地在一旁冬钓的几个大爷都给惊动了,纷纷不明所以地朝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杨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羞耻,她连忙后退两步,拍掉了甘鹿那只迟迟没有放下来的手,“知道了,会对你负责的。大冬天的,牵什么手啊,冻死了,放自己口袋里去。”
最后还是甘鹿强行把手挤进了杨枝的口袋,才勉强完成了少爷所期待的手牵手走在回去的路上,这一充满了少女心的行为。
快要到营地的时候,杨枝突然发问:“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甘鹿喜滋滋地发问:“什么啊?”
杨枝:“椅子忘在河边了。”
甘鹿十分慷慨道:“没事儿,丢了就丢了吧,丢了再买。”
杨枝轻轻推了甘鹿一把:“不行,得拿回来。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太浪费了,你不去拿我去。”
甘鹿觉得自己脑海里到处都是粉色的泡泡——她说的是过日子诶,她想跟我好好过日子。
这也太幸福了吧。
杨枝见甘鹿在那儿奇怪地傻笑,于是也不指望他了,转身就要自己回去拿。甘鹿连忙拽住了往回走的杨枝:“好好好,我去,那你在这儿等着我。”
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回去呢?
杨枝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快去。”
还好椅子忘拿了,杨枝现在脑子里非常懵,正好趁这个空档清一清大脑。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等着自己,甘鹿是有自己的小心机的——比如牵着杨枝的手回去,然后在众人面前展示他们交握的手。
再收获一片震惊和祝福。
甘鹿现在真的特别能理解那些陷入热恋,然后满世界开屏的庸俗的人类了,因为他现在也变得同样庸俗了。
庸俗,但是真的很开心。爱情原本是那样可怕又虚伪的东西,但是只要和杨枝在一起,那就很美好。
他和自己的父母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更幸运一点。
晚上了,这回没有人再想吃烧烤了。苏荷熬了一锅甜香的红豆粥,几个人正围着炉子烤火。
甘鹿兴奋地看着众人,第一次放下了大少爷的稳重和高傲:“告诉大家一个惊喜,”他伸出了和杨枝十指相扣的手:“我们,在一起了!”
苏荷、何小花、周周、钱重、:“……”
哦,还真是毫不意外的结果。
苏荷应景地拍了两下手:“恭喜恭喜。”
何小花附和着点了点头。
而周周冷眼旁观,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哦,那真是恭喜你了。”
人精钱重则就这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大夸特夸,相当拙劣且刻意。但甘鹿第一次不觉得这种奉承讨厌,反而喜气洋洋地照单全收了。
由此可见,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是不知道周围人在刻意地奉承,只是人家是真的爱听啊。
杨枝的反应周周都看在眼里,她表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是仔细观察,能看见嘴角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她很开心呢。意识到这一点,周周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就好像空了一块。
杨枝一向稳重冷淡,金钱名利具不放在眼里,确实很少见她有如此纯粹的喜悦。
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傻傻地陷在爱情里吗?
可爱情明明就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周周突然想到了顾先生,那个和自己的相处,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床上的顾先生。
明明心里有一个白月光,但是依旧找了一个替身来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望。
只是顾先生一向温柔,当年还是个蠢蛋的少女周周,曾经也期待过自己会是那个特例。但是在一次对传说中的白月光刻意的接近后,换来的却是顾先生的暴怒。
后来,她得到了很长时间的冷落与事业上的不顺。直到她将尊严放在脚下踩烂,捧到了顾先生面前,才换来了原谅。
周周清醒了,哦,原来她真的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
男人都是下贱的货色,周周神色复杂地看着不远处,此时尚且泡在蜜糖里的杨枝,第一次给出了她的祝福:杨枝,祝你好运。
夜渐渐地深了,周周不肯在帐篷里将就,早早地就回房车上睡觉了。而钱重则搭了个帐篷在杨枝他们附近,十分地入乡随俗——把露营能吃的苦全吃了。
杨枝应付完了苏荷连环炮似的问题,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清净。周围一片安静,身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白天实在是太累了,何小花与苏荷都已经睡了。但一向睡眠质量绝佳的杨枝,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夜色放大了白天被刻意压下去的感知和思考。
杨枝平躺在温暖的睡袋里,盯着卡其色的帐篷顶,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响。
直到此时,杨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恋爱了?!
杨枝突然觉得很不真实,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爱情于她,就像是海洋于飞鸟,遥不可及又不可思议。
实在是神奇。
下午和甘鹿的接触此刻就像是刻在了脑海里,反复播放。男人温热的呼吸、薄荷味的唇舌……
杨枝觉得很热,心跳也越来越快,不正常的心跳频率震的她有点难受。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她在失控。
杨枝悄悄地从睡袋里爬了出来,然后走出帐篷,坐在了外面留下的椅子上。夜晚的温度会比白天更冷一些,但却并没有让杨枝降温。
她有些不适地捂住了狂跳的心脏,试着用规律的吐息让自己冷静一下。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杨枝被着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的信号,她居然连有人来了都没有察觉到。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
杨枝这个人啊,又矛盾又拧巴。她清楚地知道这里是安全的,也明确地在那次演戏经历中通过了一次心灵上“危险”的测试,但这种恐慌的想法还是会时不时地露个头,就像是应激反应一样。
大概是伤口太深,即使慢慢愈合,也会时不时地幻痛吧。
就像是她和甘鹿的关系,杨枝不知道迈出这一步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停滞不前虽然安全,但是这意味着她拒绝了所有的可能性,好的或坏的,而往前走,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枝幸福又惶恐。
但是时间不是最好的良药吗?疤痕,总归是会愈合的吧。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钱重看着杨枝陷入沉思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又开始习惯性跑神了。钱重从箱子里拿了瓶啤酒递给了杨枝,打断了她拧巴的思考:“聊聊。”
杨枝顺着钱重花里胡哨、带满了饰品的右手看向了他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今天上午的时候,和何小花聊了聊她的教育问题。下午的时候又和周周说了一些,嗯……算是掏心窝子的话吧。周周走后,紧接着就是甘鹿,现在连你也有话要和我聊聊,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心理咨询师,每个人挨个来我这里解决问题。”
可自己的气质显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大姐姐,之前不论是同僚还是下属都对自己避之不及,然而在这里,确实完全相反的待遇。
命运还真是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