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周失笑。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街道上漫步,或许是这段时间的折腾锻炼了体力,更有可能是爱丁堡实在美得不会让人感到疲惫,直到天色开始暗淡,湿漉漉的街道亮起所有灯光时也没有冒出休息的意愿。
从市集里买了两份海鲜炒饭,随性坐在台阶上和当地人一样捧着环保饭盒边吃边聊。柳烬带着他看了传说中伏地魔的墓地,也摸好几下忠犬Bobby已经锃亮的鼻子,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结果又回到王子街。
这座城市受海洋影响总归是比伦敦更冷些。
遍地都是卖羊绒围巾和披肩的店铺,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再转门购买伴手礼。
又过了两个巷口,途径一间二手书店,外观是好看的墨绿色且不带商业气息,只有浓厚非常的文艺氛围,很遗憾门上落锁已经打烊,但青苔老板还是抗拒不了吸引地在店门口驻足。
从橱窗向里面望去能看到许多书籍堆砌在座椅软垫旁,木色书架上还摆着各种可爱玩偶,墙上画有信纸图标与地图,应该是能将手写信寄送到世界各地。
让他不禁想到远在塞佛的那一间。
虽然看到喜欢的人露出有温度的表情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柳烬还是轻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宋先生。”
“嗯?”一天没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
“熙壤出版社为什么会给你寄信。”
气氛变得莫名。
突然扯到太久之前的事,宋不周眨了眨眼努力跟上思维。
在离岛前一天晚上,自己收拾工作台时整理出近期的信件,由于当时没有触发记忆所以不理解这家伙发现之后的反常举动,只单纯认为是资方与艺人之间的龃龉。现在想来确实不对劲,熙壤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寄信,而且并非送到方家旧址,而是塞佛岛地图册上都被抹除干净的青苔书店呢。
“我也想知道原因,但那封信后来被你拿走了。”
“你说那是第一次收到。”
“嗯,其他杂志社总有征稿可熙壤的还是第一次,里面写了什么?”
“他们的人去找过你吗。”
“没有,里面到底……”
“不知道,我直接撕掉了。”
距离最近的路灯因接触不良闪烁,说话人沉郁的脸模模糊糊倒影在橱窗玻璃上,宋不周看不清楚,于是半眯着眼侧头望向现实中仿佛化为雕塑的人。
风衣领子和凌乱发丝刚好掩饰住微皱的眉头。
更看不清了。
相识相处多年,他们对彼此再了解不过。宋不周深知柳烬这个人总是非常体贴,为了避免勾起自己不好的回忆或引发潜在PTSD风险,很多事情不会主动提及,选择独自承担十三年缩减为五年的委屈。
真难想象如果邮轮那次自己没有拾起五年之前的任何碎片,他会不会将那段过去一直藏在心里。
但就像今天的回答,没有如果。
自从恢复那部分记忆之后,痛苦事实毫无过渡地铺展开,因果关系也从头至尾大致清晰,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具刺激性的细节让他现在闭口不言。
再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移开视线后宋不周感觉心里闷闷的。
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被一名喝醉酒的神神道道老魔法师发现,她手腕上戴满紫色手串,倚靠在充斥各种塔罗和水晶球的门框旁边肆无忌惮伸懒腰,门牌上还挂着神秘兮兮的装饰,很符合某几条刻板印象,而且在找到新的搭讪对象之前她正跟旁边关门准备回家的老板介绍自己的店铺起源于一位真正的老巫师。
塞佛岛与爱丁堡相比,对于玄学事物的喜爱只能说一个内敛,一个外显。
但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宋不周只想赶快回到酒店房间蒙头大睡。
——“小伙子,坦诚永远是人们交往的密钥哦。”
偏偏在这个时间。
偏偏是他们两个听到这句话。
旁边的老板见状赶紧把握住脱离苦海的机会,与他们擦身而过快步离开。
宋不周顺着这人离开的方向转身,瞥见方才闪烁的路灯已经恢复如常,明亮如新,心跳愈来愈快又鬼使神差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一步距离的人。
他眼底的阴霾敛净,眉宇间只剩下温和平静,任由空气静默了片刻才勾起唇角向那位胡说八道的神婆礼貌点头示意,然后牵起同伴的手离开,步速不快不慢,只留给身后发呆的人一个挺拔背影和隐隐发烫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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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周知道,他一定有件大事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