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文一本？
村长听到这话，满脸疑惑看着赵老丈。
此时日头正当空，映照着白雪，明亮灿烂的日光落入了村长家的堂屋里，更何况他们还点着火堆烤火呢，那火光也将赵老丈的脸照亮，纵然村长已经有些老眼昏花，也能看清赵老丈的模样。
只是，他觉得柴火堆燃烧的声音好像有些大，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咳，你说，多少？”他应该没有听错吧？
赵老丈也紧张起来，双手在身前搓了搓：“那什么，八十八文也贵了吗？”
果然！没有听错！
村长瞬间站起身来，看着被他忽然站起来吓得身体后仰的赵老丈，声音激动到颤抖，甚至控制不住音量：“你说多少？八十八文？你这本书八十八文？”
赵老丈的声音也抖了起来：“村长，不会八十八文你都嫌贵吧，我们家为了这本书，也是废了不少功夫呢，不管是印纸还是调制油墨，都不是容易的事！八十八文已经很便宜了，再、再是不能少的！”
赵老丈咬紧了牙，他出门时，可是和家里都吹了牛，八十八文大家都会求着买呢，哪知道村长反应竟然这么大！
村长听了赵老丈的话，更是瞪大了眼，甚至倒吸一口凉气：“这纸和墨，还都是你家自己做出来的？你们啥时候会造纸调墨了！这可是惊天的本事啊！”
就连院子里村长家的人，听了两人的话，也诧异看向堂屋里，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还吵起来了？
赵老丈满心警惕，手悄悄摸向自己拿来的书，若村长觉得贵，让他降价，他可不能答应，不然回家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啊。
他正摸到自己带来的书，就听见村长激动道：“十本！我家要十本！”
“啊？”赵老丈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挂满皱纹且松弛的眼皮都绷紧了，他嘴巴微微张开，黝黑脸颊上的肌肉甚至下意识抽动着，“村长，你、你不是嫌贵啊？”
村长这才反应过来，坐回自己的位置，看见赵老丈放在书上的手，他立刻按住书的另一角，诚心实意道：“哪里会嫌贵？这样一本书，若是在县城书铺里，不知道要几两银子呢，八十八文，这是很公道的价格了。”
赵老丈这才松了口气：“我也是说呢，这价格，去哪里也买不到一本书啊，这还是我家阿才写的好书，哪里都买不到的。”
村长正要继续说话，他家院落大门又传来敲门声，两人探头看去，从并不算高的院墙门看出去，看到好几个脑袋，同时，门口也传来了隔壁河滩村村长的声音：“赵村长！我们来给你拜年啦！”
村长将手里按着的书往赵老丈身前一推，赵老丈有些反应不过来。
哪知道村长媳妇已经将门打开了，里长带着他手底下另外三个村子的村长走进院子里，看到赵村长和赵老丈的动作，里长立刻抬手：“诶诶诶，老赵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们看，要藏起来！”
村长的院落里，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站着几只鸟。
里长一开口，那几只鸟便被里长的声音吓得展翅高飞，准备飞往其他安静的地方。
里长话音落下，带着自己身后几个人，脚步利落来到堂屋里，全然不像是年近花甲的年纪。
就连村长院子里一直坐着闲聊，且偷偷看着堂屋的村长家人也站起了身，伸长着脖子往堂屋里看。
里长走进堂屋，眼疾手快地来到两人身边，伸手就把他们摁住的那本书拿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眼底还透露出了两分得意：“你们这是要藏什么好东西呢？可被我逮着了吧！”
说完这话，他将那书拿远了一些，微眯着双眼看向书封面。
里长的学识比起几个村长要好上许多，认识的字也比他们多了许多。
他仔细看了看那本书，有些不太确定地读出声：“《男女老少都能学会的简单算术》？”
赵村长笑得有些尴尬，伸手想把那本书拿回来，嘴上还干笑两声：“这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先还给我们村村民吧。”
里长呵呵一笑，哪里肯把书还给赵村长，就连跟着里长一块来拜年的另外三个村的村长，听了里长刚刚读的书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这书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男女老少都能学会的简单算术》。”
“我怎么依稀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书名？”说这话的是河滩村的村长。
他也是之前在周用民家附近，无意间听到周用民和家人提及过这本书的名字，当时没太听清楚，这会儿他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不是赵家自己写的那本书？”
河滩村村长看向赵老丈：“我依稀听说你们家赵童生要自己写一本书，难不成这本书就是他写出来的？”
里长也恍然震惊：“这本书竟然是赵童生写出来的吗？”
刹那间，几个老头脸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他们饱经岁月洗礼、沟壑纵横的脸，刻满了车辙印一般深深的皱纹，就连眼眸也带着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特有的浑浊。
可当他们听了里长及河滩村村长的话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光彩。
年龄看着最小的那个村长，指着里长手里的书：“听这书名的意思，莫不是谁看了这本书都能学会算数了吗？”
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村长，嘴巴张得老大，原本松弛的肌肉因为震惊而微微紧绷着：“老赵头，你们村的村民，难道就是跟着这本书学会了识字认数吗？”
河滩村村长也咽了咽口水：“若是我们也跟着这本书读书认数，是不是也能跟我们村子里周用民一样，无论什么都算得清楚？”
赵村长一把将书从里长手里抢过来：“哪有那么好学的？再说了，这可是我们村赵墨才给我们村里人写的，跟你们也没关系！”
此时村长和大多数人一样，手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首先想着的不是分享，而是要将这东西牢牢地把控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内。
他必须要让自己熟知，且是自己管辖之地的村民们先从中获益，然后再考虑其他村子里与自家关系不错的那些人家。
这想法，与那些手中掌握着一门技艺的手艺人如出一辙。
旁边已经看呆了的赵老丈，最初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好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其他村子里的人，就连他们村子里的人想得到了这本书，也得花八十八文钱购买呢？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一闪而过，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对呀，他今天是来卖书的呀，也是来问村长，他家这书若定成八十八文一本，有没有人买？
他家阿才还说了，这书可不仅仅是要卖给村子里的人，还得卖给其他村子，甚至卖到县城去！
卖的越多，他们家才赚的越多呢！
反正现在通过自家学会了识字认数的人已经足够多，再多一些，对他们家来说也没啥影响，他家的人大概是不会靠着这一点识字认数的本事吃饭的。
另外三个村子的村长，一听见赵村长说这书和他们没关系，立刻吵闹了起来。
“赵村长，你别这么吝啬，大家都是相邻村子的邻居，这么多年相处关系如此融洽，这本书怎么就不能给我们村子了？”
“就是啊，我们也不白要你的，我们肯定花钱买啊！”
“你说说这书多少钱一本？难不成这书还贵的，我们买不起了？”
赵村长刚要说话，赵老丈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八十八文一本！”
赵村长即将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险些被噎死。
河滩村的村长拍了拍大腿，一副要讲价的模样：“哎哟，你看大家乡里乡亲的，这个价格是不是可以少一点？八十八文这也……哎？多少？你说多少？”
另两个村长也看着赵老丈，满脸不确定：“你说多少？是八百八十八文？”
“还是八十八两？”
赵老丈：“八十八文！”
“这是我家阿才自己写的书，也是我家自己印的，这书的质量虽比不上书铺买的那么好，我家阿才说纸张有些硬，但一点也不影响看啊，而且比起书铺买的那些书更结实呢，我们油墨也调得好，书打湿了那些字也不会浸染开！”
“八十八文很划算了！”
甚至连里长都掏了掏耳朵，有些不确定道：“八十八文？那我家买十本也才八百八十文？”
赵老丈：“是嘞，但是里长，你家也要买十本吗？”
赵村长连忙伸出手：“赵老哥啊，可是我先跟你定书的啊，在我之前应该没人跟你定书了吧？”
赵老丈摇摇头，还沉浸在十本十本的数量里有些回不过神来。
赵村长立刻扬声喊自己的老妻：“孩子他娘，赶快去咱们钱匣子里拿八百八十文钱出来！赶紧的！”
里长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只摸出十几文铜钱，这还是他准备今日遇到小孩子发红包用的。
他立刻将手里的铜钱塞到赵老丈手里：“那我就排在第二个，你给你们村长印完了书后就印我的。”
另三个村长一看这阵势立刻开始摸荷包，前两个位置抢不着了，第三个位置总得抢一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