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就说不出话了,一张口说话嗓子疼得跟吞石子似的。
沁馨觉得嗓子疼也是顶顶要紧的大事,要去请太医给我看诊,太医署说圣上有令,所有太医一律不许给琉光殿的人治病,违者重罚,沁馨碰了钉子回来,无可奈何又急得团团转。
我安慰她说没事,不过就是疼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结果刚到晚上我就开始发热,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
我入宫后总是发热,沁馨照顾我都照顾出了经验,她晓得我是溺水又受了太多寒气,加上映月湖底的湖水不干净染了病才导致发热,不停让我喝热水出汗,又用热水给我擦身子,好让我舒服一些。
她边擦身子边念叨:“娘娘还年轻,受太重的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湖水寒凉,伤了身子来日不易有身孕,娘娘应当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还是孟采瑶得知消息后让人偷偷给我送药过来,我让沁馨好好谢了送药的宫娥,让她告诉孟采瑶别再送药给我,万一让沈业知道怪她可就不妙了。
孟采瑶跟沈业的情分非比寻常,沈业不会真的怪她,何况她还有孩子,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让她为我冒险,钰儿是长子,日后极有可能做储君,绝不可因我误了她母子二人的前程。
沁馨熬好药喂我喝下,给我掖好被子,我着了凉睡觉不停打冷颤,哪怕是在五月,都要盖一层厚被子再睡。
我一直病着,错过了端阳节当天的热闹,豆蔻告诉我当天嫔妃们一起射柳做香包,射柳时周美人得了头彩,沈业赏了她好些金银财宝。
连孟采瑶都射中三支柳,喝彩声一片。
“娘娘射箭的技艺那么好,要是娘娘去射柳,哪还用得着周美人出风头,看她得意得跟什么似的。”豆蔻坐在床下不悦道,“那天夏美人提了娘娘一嘴,说可惜贵妃娘娘病了,不然真想看看娘娘射柳的风采,夏美人不过是一句玩笑,陛下当场就发了怒,虽没说话,可眼神吓人,夏美人回宫的路上就吓哭了。”
我刚想张嘴说话,嗓子传来一阵刺痛,豆蔻连忙奉上润嗓子的冰糖雪梨让我饮下,却在无意瞥见白玉碗中的血迹时大惊失色。
“娘娘,奴婢去叫太医!”豆蔻不顾我的阻拦向外跑去,沁馨在外间简短问了几句后匆匆进来看我,倒清水来给我漱口。
我漱口后对沁馨道:“不用大惊小怪,那血不是肠胃里的,想必是我咳得多了嗓子不大好,回头含片甘草也就好了。”
沁馨道:“娘娘声音都哑了,奴婢实在心疼,奴婢去拿块冰来给娘娘含着吧,镇镇疼。”
我无声颔首,仰在靠枕上小憩,过了小半个时辰豆蔻回来了,她还是没能叫来太医,跪在床下小声哭泣。
我哪里会怪她,平声静气道:“沈业不就是想让我无声无息病死在琉光殿,他既然下了旨,哪个太医敢冒着杀头的罪来给我医治,你就算求太医也没用,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别哭了,去给我熬点粥,多放点糖。”
嘤嘤哭泣的豆蔻闻言立刻止住了哭声,笑着擦眼泪:“娘娘想吃东西就好,奴婢这就去做。”
沈业来的时候是戌时初刻,我正让沁馨熄了烛火躺下,病的这几天我比往常更贪睡,每日夜里天擦黑就睡了。
沁馨刚关上殿门站在院中,沈业的声音就在院中响起,他和沁馨低声说了几句话,沁馨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点亮我寝殿的蜡烛,悄悄退了出去。
我不想见到他,闭上眼装睡。
寝殿里只能听到我和他的呼吸声,沈业就坐在我床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动不动地坐着。
开始我还很紧张,头枕在枕头上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还能听到太阳穴传来的跳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朝我看过来的目光,慢慢地我有些困倦,也不管沈业是否还在我身边,居然要真的睡着了。
在我快要睡着时,有温热的手指触上我的脸,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又收了回去。
枕头动了动,那是我睡前放进去的簪子,漏出一角在外面,沈业像是从枕下抽出了簪子,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听见他从鼻腔中哼了一声,声音轻微地好像只是叹了口气,随后把簪子放在我枕边,床忽地一轻,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停了下来。
他又折返回来,还是如刚才那般坐在我身边,手心贴在我的脸上。
他的唇也随即落了上来,辗转吮吸着我的唇,我再也无法装睡,睁开眼睛。
沈业扯开被子,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吻从耳畔落到了我胸前,他扼着我的手腕,和我脸挨着脸。
我一口咬在沈业的肩上,齿间传来酥痒的感觉,沈业的头抵在枕上,因剧痛发出一声闷哼,他在我耳边道:“如果多咬两口就能消气,你想咬就咬吧…”
我不吃他这套,下嘴比刚才还狠,直到口中传来隐隐的血腥味才松口,沈业拉开衣袍,他的肩头有深深的牙印,破皮的地方在流血。
“牙不疼吗?”沈业捏了捏我的下颌,“气撒完了,有没有好受点。”
我咬得腮帮子酸疼,他应当比我更疼,可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帮我揉脸。
沈业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着,他说:“太医来报,你宫里人说你吐了血要请太医,怎么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分明是他不让人给我看病,他还来怪我。
我漫不经心道:“嗓子咳坏了,带了点血丝,丫头们大惊小怪,没什么大事。”
听到我沙哑的嗓音,沈业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是真不愿跟我服软,我不让太医给你看病,你连让丫头来求求我都不行,只要你愿意来,我还能再晾着你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死?”我说,“你要真想让我死,我让丫头去求你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不求,给我自己留些脸面。”
他眼中的光亮立刻黯淡下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不然呢?”
沈业松开我坐了起来,他拿过金簪在手里,质问道:“为了一根簪子,你就要和我闹成这样?”
我劈手夺过金簪,往后缩了缩。
沈业轻嗤,嘴角垂了下来:“阿言,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簪子是谁给你的吧,你别说是西凉给你的陪嫁,我看过陪嫁单,没有这个簪子。你进宫后的所有赏赐我都是过了目才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恐怕都没注意过,簪子背面刻着一朵李花,乍一看还以为是桃花杏花,李花…还用我说他是谁吗?”
沈业竟观察地这么仔细,连这么微小的细节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朝床头靠了过来,伸出双臂把我圈在他怀里,一字一顿问我:“他是什么时候把簪子给你的?”
我偏过头躲开沈业的目光,这下可惹怒了他,他掰过我的脸怒视着我说:“是不是你生辰那天,这支簪子是他送你的生辰礼,对吗?李长季胆子还真是大,他也够有本事,能躲开羽林军的巡防,还能和你在芙蓉殿见面不被人发觉。阿言,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他见面之后还做了什么,他是不是也像我对你这样,和你亲过抱过,你是不是更愿意被他亲…你是不是见到他,比见到我高兴…”
沈业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近哽咽发抖,有滴泪从他眼中掉落,掉在我的手腕上,凉得我身子一抖。
“你为了他送你的簪子,哪怕不会水都要跳湖去找,你有没有在乎过我有多难受,有吗?”更多的泪从他的眼中涌出来,他脸上都是水痕,“我也不会水,为了救你我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你晕了一夜,我烧了一夜,在你身边守了一夜,结果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要簪子,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那个破东西有什么好的,就这么让你放不下…阿言,这几天你有想过我吗,有想过找人问问我吗,有吗?”
那日映月湖中朝我游过来的身影,那件熟悉的白衣,我想过会不会是沈业来救我,可我知道他不会水,他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我在他心里,怎么会有这么重要。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抖,只轻轻吐出几个字:“你跟他,不一样。”
沈业的理智彻底失控,一拳砸在我身后的床栏上,床栏雕花碎裂,哗啦一声断成几截落了一地,他收回的手上都是血,不知是破皮还是擦伤。
巨大的响动引来了殿外羽林军的注意,徐津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是否安全,可否需要末将护驾?”
沈业瞧着我使眼色,失控的情绪无法让他带着哭腔对臣子说话,我扬声对着殿外道:“没事,不小心碎了东西。”
殿外安静下来,沈业染着血的手抚在我背后,把我紧紧抱在他怀里,他疯狂嗅我身上的气息,像一只努力辨别主人的小狗,在我的脖颈和发丝上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