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助理离开的早,并不知道后续夙音受伤的事,第二天,他又一次出现在三号院。
彼时夙音正坐在轮椅上和田筱、顾祁安讲自己以前的丰功伟绩。
“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也是被称为邪门歪道之光的存在,天下三分,邪道可是能够在把两边都得罪的情况下还独占一分,那时候谁人不知正道有他谢凌序,邪道有我……”
有她什么?
助理巴巴地听着。
“你干啥?”
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
打眼一看,不止问话的夙音,另外两位病人全部都在注视着自己。
助理战术性咳嗽一声,“打扰了,在下是受傅总之命,想请您去二号院坐坐。”
“他又发病了?”
夙音翘起自己没有包扎的脚,给他看脚底板上那处伤,“看见没,不管他发什么病,我受伤了,去不了。”
脚底板上那处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刚消过毒,碘伏留下的颜色突兀,很难忽视。
助理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别急着走。”夙音朝助理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助理犹豫地走到轮椅旁,那一左一右像护法一样的两个病人眼珠子紧紧盯着,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怪瘆人的。
他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
夙音:“他没事请我干啥?”
助理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
毕竟这是位精神病人,或许并不能理解这个做法背后的含义。
院门外走入一道修长的人影,他顺眼看去,“院长。”
谢凌序轻撩眼皮,视线在热闹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回到助理身上,淡淡道:“她有权知道真相。”
助理一想,惊觉偏见。
他觉得精神病人不懂,可傅总也患病了,照样能把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打理的井井有条,精神病不代表一切,是他狭隘了。
“抱歉。”
助理认认真真地向夙音道歉。
夙音摆摆手,没当回事儿,跟修仙界那群人比起来,他这点都算不上偏见。
“是傅总发觉您出现以后他的病症有一些前所未有的改变,所以想请您与他多相处,或许可以从中找到治愈的突破点。”
“什么改变?”
这……
助理暗戳戳看了眼自刚才起再没说过话的院长,心一横,“傅总第一次把异性,也就是您,当成毕生所爱,第一次对同性犯病,把院长当成情敌。”
夙音:……
谢凌序:……
大概是看周围没声音,怕他尴尬,顾祁安很捧场地张嘴:“哇哦——”
助理:……
远处仿佛响起了乌鸦叫声。
夙音只思考了一秒钟就给出答案:“我可以接受。”
助理卸下一口气,这位少宗主比他想象的好说话。
就听见那人话锋一转,“礼尚往来,我帮他克服病症,他是不是也该帮我做点什么。”
助理松下的那口气再次提起,眼神一凛,该说不说是豪门子女,即使是在患病的情况下还能提起利益交换。
他扶了一下眼镜,拿出平时处理大型合作时的精英姿态,“那是自然,请问夙小姐的条件是什么呢?”
夙音:“你知道我家里的事吗?”
这是试探?助理不动声色,“您的家族与傅氏有些生意往来,基本情况自然是有所耳闻。”
“既然知道情况,那我就直说了,那个姓陈的想吞掉家产取而代之。”
她不绕弯子,“我想要傅宴帮我调查父母事故的真相,还有,帮我查一下那份理应由我继承的遗产现在在哪儿。”
这个要求其实不难做到,但如果把手伸到遗产和事故上,根本瞒不住,几乎属于公开叫板,还是在两家有合作的情况下的公开叫板。
帮助一个继承权渺茫的孤女和一个如日中天的集团站在对立面,怎么算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他委婉道:“夙小姐,这毕竟是您的家事,我们这边不好插手。”
夙音掰掰自己的指甲,慢吞吞地说:“那谁的病是他的私事,我也不好插手。”
助理:“……”
“既然不行那就不说了,拜拜不送。”
她摆摆手,转头准备跟顾祁安他们继续聊刚才的话,余光瞥见门内那道安静的身影,眼睛一亮。
“你看,我有按照你说的把伤口敞开,也没有走路,用的轮椅。”
阳光下,那只乱晃的脚丫白的晃眼,她笑着,骄矜的表情也很晃眼。
谢凌序迅速垂下眼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夙音见惯不怪,撇撇嘴,不理他了。
被晾在一旁的助理错愕。
啊?真不谈啦?
眼看夙音真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他急忙找补:“夙小姐,抱歉,我只是个助理,无权替傅总做承诺,这些条件我需要转告傅总。”
“嗯,那你告诉呗。”
“夙小姐请放心,傅总是真的很想与您合作,假如傅总能够通过这种办法缓解病情,或许对您也有参考意义。”
“不需要。”夙音拒绝的干脆,她又没病。
“还有,不要叫我夙小姐,叫我少宗主。”
“好的少宗主。”助理从善如流。
“少宗主愿意帮助傅总,傅总定当重谢。”
“有多重?”
助理:啊?
这不场面话吗,怎么还有追问的。
他慎之又慎,模糊地说:“自然是傅总能给出的重谢。”
夙音不跟他打哑谜,“所以他能给出的重谢有哪些?包括我刚才的条件吗?”
助理语塞,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好在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傅宴生病多久了?”
“抱歉,隐私问题,无可奉告。”助理露出了迷之微笑,妄图用傅总的病情增加筹码,当他看不出来吗。
休想。
“哦。”夙音也不在意,继续说,“那你们傅总有没有兴趣加入我逍遥宗?”
啥?
话题过于跳跃,助理一怔,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我逍遥宗的得力干将。”夙音指指旁边的田筱和顾祁安。
被点到的人微微挺胸,神色自豪。
“傅宴进来,勉强可以排在他们俩后边。”
助理嘴比脑子快,脱口为自家老板辩驳:“为什么傅总只能排在他们俩后面?”
“因为他情况最不稳定啊,进宗时间还短,怎么着都排不到前面去。”
刚打击完,夙音又举起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这样吧,他想排前面也行,再帮我搞搞姓陈的那一家,我就破格让他升个管理层。”
助理:?
“这不对吧,这——”
“这哪儿不对,他又是想让我帮他治病,又是想做逍遥宗管理层,总得付出点努力吧,我又不是让他杀人放火,这么点小要求都不能答应,他行不行啊。”
顾祁安附和:“就是就是,连这么简单的入宗考验都完成不了,他怎么进咱们宗门?还想当管理层,他不行!”
助理:“不是——”
傅总什么时候要做什么逍遥宗管理层了?
夙音打断他,“别不是了,你不是说你不能替他做承诺吗,要不这样,你推我过去,我亲自和他聊,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助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让傅总和她面对面,只有一种局面——
“天凉了,该让陈氏破产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两眼一抹黑。
“不必,真的不必!”赶在夙音开口前,助理用最快的语速说,“少宗主放心,在下会将一切原原本本转告傅总,绝对不会少传递任何一个条件。”
夙音勾勾唇,“那你可得好好说,不然我就亲自去说,嘻嘻。”
“少宗主放心。”
助理擦擦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汗,突然想起之前用同样的事请院长帮忙时院长开出的那些条件,与曾经谈合作时温和无所谓的态度天差地别,几乎是踩着傅总的底线咬下一大块肉。
难怪傅总会把他们俩看成一对,在这件事上,他们是真像一对。
一个胡搅蛮缠,一个咄咄逼人。
他忍不住去看门内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参与这场话题的意思,可他光站在那儿就是一种无声的警醒。
不知怎的,他还老感觉院长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点像在看一个傻子。
正当助理心有余悸地结束谈判,准备离开时,又听见夙音开口。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
竟然还有!助理慌张回头,见她神色极其认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我要知道傅宴是怎么知道我的灵根属性的。”
助理:啊?
他结结巴巴:“灵…灵根?”
夙音正色,“对,灵根。”
之前她觉得傅宴是从谢凌序那儿得知的消息,但,先不说谢凌序只是个普通人,单是傅宴把他当情敌的架势,就不可能和他聊这些。
助理嘴唇翕动,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
这?
他,
啊?
他看看田筱和顾祁安,两个人眼睛发亮,满脸孺慕,跟被洗/脑中邪了一样。
他们的反应仿佛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助理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之中,不会他真的是那个不正常的人吧?
像是溺毙的人找最后一块浮木,他找院长求救,“院、院长,少宗主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我的问题吧?这是她们有问题吧?”
大门敞开的客厅,谢凌序放下手中的医学书,抬头,淡淡道:“她没有问题。”
所以有问题的是他?
助理怀疑人生,“那少宗主说的灵根,是……?”
“那你应当去问她。”说完,谢凌序再一次垂眸看书,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助理。
夙音在此时催促:“行不行啊,磨磨唧唧,快点给准话。”
助理看看那边邪//教一般的三个人,又看看这边不管事的谢凌序,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犯病的患者中邪的家,冷漠的院长无助的他。
“我……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傅总的。”
这一场谈判下来,助理仿佛丢了魂,
身为傅宴的心腹,他自然替傅总出席过不少合作场合,本身的思辨能力和谈判技巧属于精英中的精英,可耐不住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
谁家谈判特么的这么掰扯。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怀疑患病的究竟是院里的病人,还是他自己。
他失魂落魄地飘向院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差点忘了。”
助理惊恐回头,手心捏了把汗,这祖宗又要说什么。
就听见刚才气势凌人的人抱怨似的开口,“他不能自己过来吗,我这边还有人呢。”
像是被判无罪释放一般,助理紧绷的神经啪一下松了,“不是傅总不过来,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傅总名下产业——”
助理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谦虚的词,“无数,实在难以抽身。”
“没事的少宗主。”
顾祁安极其善解人意,“我们可以一起去,少宗主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夙音:“也成。”
在哪儿聊不是聊。
助理:……
他看看在场的几个要去傅总办公室的人——
三号院、四号院、五号院的三位病人,再加上屋子里的院长。
这……疗养院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