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战斗打得昏天黑地,将近六个小时的时间,梁晶晶已是身心俱疲。
那些不要脸的老家伙们丝毫不留情面,锋利的爪牙和稀奇古怪的魔法齐上,更不要说来自厄尔蒙德的时不时的偷袭。
梁晶晶俊美的脸上增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淡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不断溢散。
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看着地上横七八竖、哀嚎不断的人鱼。
冷笑,“这就是你们为鱼作伥的下场。”
漂亮的金色波浪长发在打斗中被扯掉了不少,梁晶晶抚上自己的发顶,觉得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头发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这让他以后怎么在老婆面前抬头挺胸的做鱼?
“喂,厄尔蒙德,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呵,废物。”厄尔蒙德先是对躺在地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同伙表示唾弃,都是一些不中用的东西。
接着,他一把扯掉遮盖他丑陋容颜、故作神秘的帷帽,伸出寒光毕露的弯钩,向着梁晶晶飞来。
“嚯!”梁晶晶吃惊,这老东西的身子骨还真挺硬朗。
轰轰轰!
巫师不断展开魔法攻击,一团团黑色的火球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围着梁晶晶横冲直撞。
梁晶晶的精力在一夜的战斗中耗掉了不少,他一不留神,被一个大黑团子撞上了胸口。
整条鱼向后飞了十八米不止,将一根参天的廊柱撞碎。
哐当!周围的鱼群纷纷受惊避让,向四面八方逃去。
“咳咳!”梁晶晶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身体内的器官已经碎成了渣,余光瞥见佝偻的黑色身影又要向自己袭来。
顾不上心疼自己鱼尾处掉落的鳞片。
梁晶晶用力甩尾,将身下的一堆碎石块扫起泼向来人。借着这股力道,他拼命向上游。
厄尔蒙德挥手将一众石块击开,见尊贵的王子殿下要逃,紧急调转方向,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追逐。
嗖嗖嗖——!
黑色魔法化为一道道喷薄着毒气的箭矢射来,梁晶晶避让的同时伸手在周围摸索,贝壳海胆大王八,逮到什么扔什么,就这样逐渐到了接近海平面的位置。
巫师常年居于不见光的漆黑深海,光是他的弱点。
明亮的阳光洒进蔚蓝的海洋,形成了一束束光线,在海水表面聚成了一个散发耀眼白光的洞。
梁晶晶卯足全身力气,向着光源处不断行进。
厄尔蒙德看见太阳的那一瞬有片刻闪避,但看见梁晶晶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还是加速追了上去。
哗啦!
金色脑袋冒出水面,梁晶晶专门向远离翡翠岛的方向游,此刻一望无际的海面,一蓝一黑两条人鱼露出上半身,相隔百米的无声对峙。
“老东西,你也不怕我把你的一把鱼骨头打碎,竟然还敢跟上来?”
厄尔蒙德发出一声冷哼,面部的表情逐渐变得更为阴鸷,阴冷歹毒的目光盯向对面年轻的人鱼。
凭什么他生来就拥有一切。
撕碎他,吞噬他,拥有无限寿命的人鱼族的唯一王者,从今往后只有他一个!
许是这句挑衅彻底戳中了巫师的痛处,骤然发起的攻势比之前的所有来得更加迅猛,令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梁晶晶措不及防。
梁晶晶此刻真想扇自己一嘴巴,让你嘴贱。
“啊啊啊啊啊!”他立即转身大叫着朝相反方向游,想要再将巫师拖上一会儿。
砰砰砰——!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梁晶晶!”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梁晶晶回头一看,就见一艘银白的快艇打头,向着他们追逐的方向飞驰而来。
靳津霄冷静地操纵着方向盘,快艇后方还跟随着十几艘模样相似的船舰。
都是自愿跟随他来帮助梁晶晶的勇敢人鱼。
“莫里,用你的人鱼声波告诉大家按照凌晨我教授的枪支使用方法对着巫师射击!”靳津霄高声吩咐坐在自己身后的红发少年。
“是!王妃。”莫里大张开嘴巴,向身后的同族们传达王妃的命令。
砰砰砰!
一时间火力全开,海面不再平静,十几条快艇上很像杀马特的人鱼们纷纷对着黑影射击,枪声如密集的鼓点,狂风暴雨般袭来。
莫里是昨夜上手枪支最快也是最有悟性的一条鱼,他瞄准厄尔蒙德,不断调整方向,子弹“嗤”地一声穿过空气,精准打在了厄尔蒙德的右肩,令他的身形出现明显的停顿。
“漂亮莫里!你很棒!”靳津霄继续镇定地操纵着方向盘,对少年表示肯定。
莫里嘴角扬起又很快绷直,他不禁看向后脖颈微微出汗的男人。两人昨夜只凭着一张由圆木粗糙捆在一起的木板,由他腰间的麻绳牵着在海上漂浮,历经风吹浪打、千辛万苦地靠近了陆地。
他蹲在一块巨石后等了不到半小时,王妃就拎着一大袋东西过来,两人一起破开一间库房从里面拖出几艘快艇,又连夜迅速返回翡翠岛说服其他人鱼一起出海才堪堪于现在赶了过来。
靳津霄看着不远处一身狼狈的梁晶晶,心脏酸涩。他劝说那些胆小的人鱼加入战斗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教他们使用枪支和快艇颇废了一番功夫,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梁晶晶却在看见爱人面孔的一瞬突然变了表情,“不要!”他大声喊道。
距离隔得太远,加上连绵不断的枪声和震耳欲聋的水流声,靳津霄努力辨认着对方的口型。
莫里也似乎有所察觉,“王妃小心!”
靳津霄侧身一躲,一团黑乎乎的像是能量团的东西扑了个空。
紧接着,在头顶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刀斧,如有实质般罩下了一片阴影,近得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浓郁杀气。
电光火石间,靳津霄只来得及将靠近他的莫里迅速推进海里。
噗嗤——!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被一个温热的怀抱保护在怀里,靳津霄的睫毛轻颤,心有所感般睁开了眼睛。
不、不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靳津霄浑身发颤,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啊!脑海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不断尖叫,不!
“爸爸!”一道响亮的充满悲伤的稚童的哭喊在枪林弹雨中响起。
仅剩的理智告诉靳津霄,是白珍珠,珍珠来了,他看见了,小小的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一道巨大的黑色利斧穿透了身体,胸口汩汩流着淡蓝色的血液,溅在了靳津霄发白的脸上,顺着他的额角一滴滴往下流。
“嗯哼~”梁晶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看向突然在背后偷袭但现在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的黑袍巫师。
“厄尔蒙德,呵,你要死了!”
被叫名字的人脸上青筋爆裂、额角突起,布满红血丝的浑浊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和梁晶晶几乎是同样的位置,一柄冰冷的蓝色重剑插在他的胸口,穿过佝偻的背,昂扬地指向晴朗无云的湛蓝天空。
“不,不可能……”厄尔蒙德喃喃,他是这一代人鱼里魔法天赋最高的鱼,阿瑞赫斯的魔力已经被之前的战斗消耗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再次凝聚出这把一天只能使用一次的本命法器?
巫师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不!”他面容扭曲,脸上山丘一般的深深沟壑仿佛又往皮肉下塌陷了不少。他嘴角不停抽搐,干枯的手挣扎着要将胸口的泛着萤蓝光芒的剑刃拔出。
但在察觉到自己似乎在逐渐消失且使不上力气时,他好像终于认清了现实,开始发出一声声诡异的高亮叫声,这股声音邪气得很,快将在场皆是目瞪口呆的人鱼的耳膜穿透。
聂如风在快艇上紧紧捂着白珍珠的耳朵,用双腿夹住小孩儿闹腾的身体,小家伙不断挣扎着要跳入海里去找自己的爸爸。
“啊!”聂如风发出一声大叫。
低头一看,怀中哪里还有小孩儿的影子,只有虎口处留下的两个尖尖的小牙印。
白珍珠在水里游啊游,第一次对养他育他的大海生出一种厌恶之情。
这个坏水怎么这么大,大得他无法第一时间去问问爸爸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呜呜呜~!”白珍珠小小的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悲痛的呜咽,小脸蛋儿也哭的一抽一抽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别-哭-……”梁晶晶想要伸手摸摸爱人一直发颤的身体,一动作却发现胸口黑色的刀斧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没-事儿……”梁晶晶强忍着不适,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被放大千百倍的剧烈疼痛。
只有魔力还算强大的人鱼才能凝聚出本命法器,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他昨夜心急已经用了一次,本以为今天和厄尔蒙德的决战会耗上好久,没想到看见那副泛着寒光的巨大黑色利斧要劈向靳津霄时,他还能再次凝聚出剑刃将其斩杀。
“亲爱滴,我没事儿,你老公是不是很厉害,像不像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将大反派一剑致命?”
梁晶晶挑着眉梢,努力活跃气氛。
说了一连串话后胸口疼得更加厉害,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本命法器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哦,我今天用了两次,这简直是整个人鱼族都从未有过的奇迹,是你的出现让我再次有了力量。”
说完他又看向四周或在快艇或在海里的人鱼,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你们怎么都这副哭丧的表情,本殿下还没死呢!”
“啊!”又是一众整齐的尖叫,梁晶晶的面容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失去血色,晕了过去,整条鱼无力地栽倒在靳津霄怀里。还留在海里的一小截尾巴也在同时变得暗淡无光,胸口的黑色刀斧随着阳光的照射不断消失。
“梁晶晶。”靳津霄抬起颤巍巍的手,想要摸一摸他伤痕累累的虚弱面孔。
他的手指颤得厉害,轻轻触碰到怀中之人的脸时,却发现他的体温也在迅速流失。
“不要,不要!”
靳津霄大叫着,罕见地破了音,抬手想要堵住梁晶晶还在不断流血的胸口,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白皙修长的指间处溢了出来。
“聂如风!”
靳津霄抬起头四处寻找聂如风的身影。
“爸爸!”白珍珠终于拼命甩着银色小尾巴游了过来。
眼角的白色珠子断了线般砰砰啪啪地落下,“爸爸。”白珍珠的声音抽噎,不明白昨晚还给他烤香喷喷食物的爸爸、玩笑着将黑灰恶作剧般抹在他脸上的爸爸今天变成了这个不能张口说话的样子。
“呜呜呜,爸爸,珍珠再也不说你坏了,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珍珠呜呜呜……”
靳津霄双眼通红,清瘦挺拔的腰背仿佛失去了他最重要的支撑般塌陷了下去。他无力地伏在梁晶晶胸口,淡蓝色的血液将他半张脸都染上了妖异的颜色。
他倏地睁大眼睛,仇恨地看向二十米远的地方仍然在鬼哭狼嚎个不停的始作俑者——厄尔蒙德!
从精悍削瘦的后腰掏出一把锃光发亮的黑色手枪,对着那道快要变透明的黑影发射。
噗哧!
这一枪似乎加快了厄尔蒙德消失的速度,他尖叫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顷刻间,随着一些黑色气体的迅速逃窜,佝偻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儿?”粉头发人鱼出现,身后跟着一些懵懂的小人鱼,他们缩在冯世洁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充满刺鼻味道的海面。
一条黄尾巴小人鱼不顾危险地迅速游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只有人类世界才有的船只。
“珍珠!”
白珍珠泪眼婆娑地抬头,“西西奈,我爸爸好像要死了呜呜呜,我们去求一求海神大人好不好。”
瘦小的黄尾人鱼的眼睛也瞬刻噙满了泪,两小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靳总。”聂如风终于赶到,他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擦一下额头上的汗,便被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握住。
抬起头,是一双充满恳求意味的黑色眼睛。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