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正做着美人怀抱的美梦,却听“呵呵,”一声冷笑传出,“不爽不爽,这样弹琴,有何乐趣。”说话者,正是那四公子之一的华明昭。
中年儒生道:“你想怎样?”
“琴声织梦境,你觉得入心我却未必,不如你我同时对弹一曲,若你的琴声能压的过我,我就算输,如何?”
中年儒生低头看向霍三,霍三摇头晃脑道:“一个破大夫,还称什么公子,也敢和三爷我争,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中年儒生得令道:“那就请吧。”
楼上二人各在一侧,各置一琴,一同开始弹奏,初时琴声各有所长,此起彼伏,而后华明昭音调越弹越高,似有千军万马狂奔怒啸,
中年儒生大受影响,自己越弹越乱,汗珠不断渗出,渐渐手指竟不自控的癫颤,神志也有几分不清。
赵寒在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刺激,场种诸人亦觉兴奋难抑。
“砰!”只听一声响,那中年儒生竟将琴弦弹断一根,李明昭琴声愈加高亢,中年儒生再难招架,一口鲜血涌到喉间,众人则是颠迷痴醉而不自知,忽听最偏竹帘的雅间,一阵琴音响起,立时压制住了场中狂颠之气,初时宽宏大气,而后平稳有序,再以悠然之声结尾,在场之人缓过劲来,无不惊骇,此琴声与凤姑娘形意之和,无出其右。
“华公子,方才你说对奏,这位先生气力不足,我便接替他,如何?”卷帘中传出轻盈之声。这声音旁人只觉好听罢了,赵寒却心思悸动,这琴音只有她才能弹奏出来。
华明昭面色一变,扣住琴弦平复下来道:“原来场中还有真正的抚琴高手,华某幸会。”
今日头彩之人无疑是二楼雅座卷帘的这位,众人好奇,这竹帘中究竟是何人。
台中央的凤落尘亦被这琴声震动,她站起来遥望最边的雅间,“不知帘中是哪位先生,凤氏女子可否一见?”
卷帘撑起,走出一位身着锦衣,头戴朝冠的宫中人,官服之下仍见俊美的模样,平和超脱的气场,更是笼罩了整个大厅。
“大内龙图阁主,听闻姑娘有上等美玉,特来观摩。”竹帘中人正是赵凝。
原来是宫中人,大家自不敢仰视。凤落尘忙行礼道:“民女凤氏见过大人。若蒙大人不嫌弃,请大人移步民女寒舍。”
赵寒舒了一口气,她既为寻找玉玺出谷,一定会来这里,果然。赵凝在二楼上也看到了他,灿然一笑便随楼中侍女进入后厅。
凤落尘已在门口等候,复又施礼道:“大人请。”将赵凝引至自己的闺房。
江宁第一名妓的闺阁自然不俗,梳台香炉,文房之宝自是齐全
“大人请坐,可要小酌一番?”凤落尘将酒倒满,“这是陈年的女儿红,口味极是醇厚。”
赵凝答道,“我不喜饮酒,有杯茶水就好。”
屋中有股股淡淡的清香,像是百合花的味道,此时却并非是花开时节,该是历年收藏的花瓣,该花味道清淡,却有安神的功效,她随口问道:“房中有安神百合的味道,姑娘睡眠不好吗?
凤落尘有些吃惊,微微笑道:“大人真是心细,连着屋子里的花味都能闻到。奴家确实偶有睡眠不佳,此香怡人,可使心安。”
她打开手中的丝绢,里面包裹着一个精制的小盒子,“这块玉请大人收下。”
赵凝打开,一块羊脂润泽的玉扣呈现,她仔细翻看,玉扣上有几道划痕,似乎是掩盖之前的刻字,“此玉是上等的极品,可作帝王玺用,不知凤姑娘从何得来?”
凤落尘有些慌色,道:“果真如此?此玉是一位客人所留,原想不到如此珍贵。大人知道,我们这地方鱼龙混杂,真有几个奇人来到过也未可知。”
“看姑娘神色,对此玉很是在乎,如此姑娘就收起来吧。”玉虽好,和她所寻并无关联。
“这……”凤落尘颇感意外,“多谢大人,只是既已许诺,怎能轻易更改,何况此玉珍贵,非奴家所能匹配,能到大人手中正合适。”
“是吗?”赵凝一笑,“依我看来,姑娘风华品貌皆是一流,与此玉正相配。”
“大人真是说笑了,奴家一风尘女子,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件玩物罢了,难得大人还肯赏脸。”
赵凝摇头,“琴音由心而生,方才厅外听姑娘弹奏,便知你非普通女子,便是因缘际遇落了此处,也是胸怀大襟,向上而生。”转到桌前,看到一些散放的书稿,该是房主的手笔。
拿起一张,上面提了首小词,“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声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蹋马蹄清夜月。”字迹温婉娟秀,笔力上佳。
“这是李后主的词,词牌便是木兰花,凤姑娘原来喜欢后主的词。”
凤落尘忙跪倒,“大人见谅,奴家只是喜好诗文,随手一写,并未曾多想。”她实在太大意,也未想到今日进她阁房的会是宫中之人,竟未将手稿收好。
“后主的词温柔缠绵,读来让人思绪万千。”赵凝叹息,“可惜他终归是亡国之主,纵使才华绝代,留于后人的,也是无限悲凉。姑娘起来吧,我虽在宫中,只负责古玩收集,从不过问时政,姑娘不必惊慌。”
凤落尘起身又行了礼,“多谢大人。奴家身在风尘,是不该看这些诗词歌赋的。”
“我与姑娘相见如故,不必见外,你看,你写的这首词,这是李后主的描写宫宴之作,词牌名为‘木兰花’,木兰花,调着念,就是花木兰,姑娘抚琴后期,铿锵有力,似千军万马奔腾之意,莫非在姑娘心中,向往的是,有朝一日,能像木兰一样,代父从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凤落尘一怔,心口似被人重重锤击,眼角竟有几分湿润,她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掩饰着道,“赵大人真是言重了,奴家区区一介烟花女子,那里能有这样的抱负。”
赵凝解下官帽,乌黑秀发散然而下,“我亦是女子,和你一样,天地感念,万物滋养而出的女子。”
“大人?!”落尘吃惊之下忙把门窗关好道:“大人不惜袒露身份来鼓励落尘,落尘感激不尽,大人既在宫中,必有自己的使命,落尘不敢相问亦不敢相述,但落尘明白大人的意思,即是女子,亦有自己的抱负,不论他日所处何时何地,都不会自轻自贱。”她拿了酒杯,“今日能遇大人真是生平快事!”满盏‘女儿红’一饮而尽。
赵凝与她对饮。
相谈间,不觉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大人是宫中贵人,今夜留在百花楼,我自欢喜,只是不知对大人声誉可有影响?”落尘有些担心。
“无妨,今晚就留宿在姑娘的卧房里,成全姑娘的许诺,不过我素来独居,姑娘不必奉陪。”
落尘面上一红,“希望大人能睡的惯我的床铺。”
回到密室中,只见李氏面色沉郁,她看到凤落尘回来有些吃惊道:“姑娘还好么,那位宫人没有为难姑娘吧。”
凤落尘轻舒一口气,“没有,她很好。”今日之事太过出乎意料。
李氏道:“派人去打听,此人确实是宫中阁主,作为监查使和赵元极一同出京,只是不知为何会来到百花楼。”
凤落尘捧出玉扣,怔怔出神道: “若说为玉而来,却又没有接受我这块。”
“这样也好,”李氏道,“这块玉是姑娘的贴身之物,是娘娘留给姑娘最后的遗物,若不是为了吸引那龙云飞,断断不会拿出此物。”
凤落尘叹了口气,“若是给她,我是愿意的。”又嘱咐道:“妈妈定要多注意些,这百花楼虽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但到底有闲杂人,话间不要提‘娘娘’之类的。”
李氏点头,又四周查了一遍,压低声音道:“鱼儿未上钩,不知姑娘下一步如何打算。”
凤落尘凝眉思索,“这龙云飞还有别的特点吗?“
“这龙云飞不像一般男子贪恋美色,他平时喜欢收藏玉品,本来这次拿姑娘的古玉作饵,吸引了龙云飞前来,却不想还是计划不周,差点让姑娘连玉都折了。”
“龙家上下于我们而言,只有龙云飞最易突破,这边不成压力都会放到徐公那里,不知今夜能否事成。赵元极已经住到了知府别苑是么?”
“是的,可这个赵元极我们不了解,更难拿捏。”李氏答复,“其实姑娘可以借助上峰,他们和龙家已有合作。”
落尘摇头:“我只是想做成自己的目标,不想成为他们的工具。”
“单凭我们极难成事。上次姑娘冲动,拿了弩弓潜入京城刺杀赵廷南,若不是他们的人及时赶到,姑娘还能有命在吗?”
“可是,我却害了他,” 落尘面色变得苍白,“那样一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