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无敢有一丝懈怠,他对她唯命是从,比狗还听话。
这一点和她弟弟并不一样。
她厌烦,憎恶她弟弟,甚至不止一次在背后暗自咒骂他快快去死。
她总是不待见他,而弟弟也只是沉默寡言着,平日里她和同龄的姊妹们在一处玩闹,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童亦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嬉笑,可是弟弟则经常将自己一个人封闭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哪怕她迫于母亲的压力卑躬屈膝哄他出来一道玩耍,他也一尊菩萨似的理也不理。
他不出来,她势必会再次受母亲责骂,羞辱。
也因此,她更讨厌他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最后她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伪造成他意外身亡的假象,算是报复了母亲。
若是她那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弟弟还存活于世,应该也就是生漪那样的年纪。
凌云木晃晃脑袋,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碎念驱出脑海,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眸望向荀鹤:“你此前说生漪在栾堂,又要追杀你,却是为何?”
每次想起这件事,她浑身总要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般疲乏,世间的万般情绪在一瞬间涌入心头,在心头撕扯割裂着,要她焦躁,让她不安。
荀鹤本就在心头生她的闷气,这时听她提及自个儿的情敌,更是心头窝火。
然而当触及她那疲顿的目光时,心头忽地一紧,方才的怨妒此刻只剩下对她的心疼。
“小木木,你怎么了?”荀鹤将她抱在怀里,这次凌云木并未推拒,将脸全部埋进他怀里,如风中飘零无归的落叶。
戕害幼弟……她原也是不想的。
都说什么手足情深,可在她看来只是单指的兄弟罢了!
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作为资源,工具,筹码,哪里算得上手足!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是他的姐姐,他也不是她的弟弟,反正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终究是个外人!
她也不过是杀了一个陌生人,只不过是杀了一个要她为他去死的血浓于水的陌生人。
血浓于水……什么狗屁玩意儿,若是血浓于水,又怎会有娶妇得郎,胜似买田这句俗语,又怎么会人人争先恐后的生儿子而将女儿溺死浴桶。
荀鹤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以及百思不解的苦态,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他在脑海中细细思索推敲着能让她这样苦恼的事情,最终只得出一个答案。
她在担心她的她的狗徒弟。
又是他……荀鹤气得牙痒痒。
简直就是拍不完的苍蝇。
荀鹤只是静静的拥着她,揽着她腰的手却在不自觉中缓缓收紧,让她与自己愈发贴近,直到他能感受到她小腹部的温热。
另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掌则顺抚着她的脊背,隔着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细细的薄茧。
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整个心都松弛下来。
像是在下雨天的旅途中劬劳的鸟儿寻到了一处庇身之所,得以稍作安息。
一切恐慌与不安在他面前,似乎都逐渐消散。
荀鹤十分享受她这样的依赖,一颗躁动的心也渐渐平复。
在他面前展露脆弱,难道不恰恰是一种对他的信任吗。
他将她抱得愈发紧了,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中一样,可是这样还不够,还不够紧密。
他真想将她拆吃入腹。
可是下一刻,凌云木果断的将他推开,方才混沌失焦的的目光已然变得明朗,好像方才的不安与疲乏是刹那间的错觉。
反正事情已然发生了,而且就算时光倒流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重复同样的事情。
她并不后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将双手被在身后,微微前倾,双眸含笑。
荀鹤见她笑,心下也安定不少,随着她打趣道:“怎么,用完我就一脚踹开了?”
凌云木笑骂道:“自作多情。”
荀鹤装模作样的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模样:“诶哟哟,刚才是哪个小家伙在我怀里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欠打了是不是?”说着她便一掌拍在他后背。
因着玩闹未曾拿捏力气,下手许是重了些,荀鹤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谋杀亲夫啊!”
“少在这儿攀亲戚。”凌云木翻了个白眼儿,双臂环胸,背过身去。
“这小地方倒是热腾。”荀鹤的后背已然洇出一层薄汗,玄色绫罗衫潮潮的黏在身上,很是不适。
他解开自己的腰封。
凌云木:“荀鹤,你干什么!”
“太热了。”他动作不停,如入无人之境,脸上不带一丝尴尬与羞赧。
明明是那样上流的脸,却做着这样下流的事。
这才是荀鹤。
“……这是我家。”凌云木好心地提醒道,往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啊,在别处我还不这么做呢。”荀鹤玩味一笑,长腿一迈与她拉近距离,缓缓逼近。
随着腰封被揭开,他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衣襟敞开,露出颇具性|感意味的锁骨。
凌云木定睛看着他的动作,在不觉间咽了一下口水。
几个月不见,他的身材愈发健硕,愈发漂亮了。
而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全部无一例外的被荀鹤看在眼底。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色啊……
似是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瞧不太好,凌云木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收回目光,毫无征服力的说道:“把衣服穿好。”
“可我怎么觉得你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呢?”荀鹤又往前走了几步,凌云木被他逼着连连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冰冷而坚硬的墙面。
凌云木缓缓抬眸,视线却在划过他喉结时兀地顿住,像是有什么奇妙的吸引力,她抬起细长的食指,横亘在那块凸起上,缓缓摩挲着。
荀鹤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俯下身来,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轻笑着:“小木木这是在挑逗我吗?”
“你说这喉结是不是用来勾引女人的?”凌云木灵光一现,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心里面这样想着,口中便这般说出来了。
“或许和女性的□□差不多。”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凌云木:“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像女性遮掩乳|房一样遮住?”
荀鹤眉头微蹙,觉得她这个问题甚是有趣,也甚是奇怪。
荀鹤直起腰来,他记得她之前便喜欢说一些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东西。
似乎本来便不需要他回应,凌云木接着道,语气之中满是对男性的厌倦:“不过是因为这天下自华胥氏后便由男子掌控接替,所以才对女子的身体有这般多的约束与干涉。”
一道浓厚的无力感与苍白的怒意如一根藤蔓般将她整个攀爬,裹挟。
在历史的厚重的狂沙下,个人不过是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尘。
这种渺小的感觉真是让她厌恶啊……
便是连之前被整个江湖追杀时也没有让她产生这样可耻而毁灭性的感觉。
或许戕害手足一事早已如一颗生了刺的种子埋在她心口,她拼命的隐藏拼命的想要忘记,却只是徒劳为这颗种子增添养分罢了。
每当种子种润、萌胚亦或是萌蘖,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这件事,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迫使她去面对。
因为在这生了刺的种子背后,是许多早已溃烂的人心与腐臭的世俗。
荀鹤依旧不语。
他头一遭猜不透她的想法,看不透她的沉默。
他只是感受到她在害怕,在愤怒,在绝望,这三种情绪化作三把尖锐的剑,尽数刺向她自己的心口。
他宁肯她朝外去刺,也绝不要伤了自己。
到底发生了何事。
“穿好衣服。”她语气平淡,身前的艳色春光并未留住她的眼睛。
荀鹤:“不了。”
凌云木:“?”
“我去浴室一趟。”荀鹤弯腰捡起腰封,转身朝门外走去,端的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临到门口,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凌云木嘟囔道:这家伙真是的……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荀鹤刚走,花莲心便无缝衔接踏入门内。
“啊呀啊呀,你那老相好可算是走咯。”她一脸揶揄,见到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一颗红桃,时不时咬上一口,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这人今个儿穿了一身颇具春夏气息的鸢尾裙衫,头上除了平日里梳的的发髻外还编了几捆辫子,更显灵动活泼。
凌云木心头的不悦也因她这身打扮消减了几分。
“今个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听我墙角。”
花莲心摆摆手:“恰巧过路而已啦,不过你确定不考虑考虑荀鹤?人家念你可是念了那么多年呢。”
“先不说他,你今个儿打扮成这样,是想去见谁?”她将她细细打量着,眸中笑意似要溢出来了。
“怎么,打扮打扮就非得去见谁?”花莲心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她这样的猜测甚是鄙夷。
凌云木无奈:“那你说这是干什么?”
花莲心:“林姐姐新上了一批料子,说是什么珍贵的苎麻布,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