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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荧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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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寞然起的不迟,但总是比沈寂云晚到寂华主殿,手边热腾腾的馄饨冒着热气,而沈寂云永远只喝茶。

段寞然坐在沈寂云的右手边,抱着碗吃馄饨,这次吃了精光。沈寂云不说话,段寞然便无心提了一句:“师尊,弟子今日需要做什么?”

沈寂云抬眸望一眼段寞然,放下手头的东西,道:“今日为师与你切磋过招。”

段寞然:?

怎么回事,沈寂云居然要和我切磋?段寞然如遭晴天霹雳般,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掰断。

“弟子学艺不精,雕虫小技实在拿不出手,不好污了师尊的眼!”

沈寂云置之一笑,道:“既然拿不出手,才更要与为师过招,否则拿出去与让人切磋只会丢人现眼,横竖都是丢人,不如丢在自家,好过输在外头叫旁人笑话你、为师乃至玄华宗。”

原来是我当时随口瞎编的理由,可这么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就是沈寂云想借此除掉我我也办法推辞!段寞然咬牙,横心抱上必死的想法与沈寂云站在含月潭瀑布下。

“师尊,弟子冒犯!”语毕,囹圄金光一现,青金色剑弧荡过水面,数丈水潮遮盖两人之间,待水潮褪去,沈寂云勉强看清对岸时,段寞然已提剑杀来。

剑意如风似水,无孔不入,段寞然一招一式俱皆凌厉,便是脚下山林也因她随手一剑而撼动三分。

可偏偏沈寂云是堵无缝的墙,应对段寞然的招式,沈寂云总是游刃有余。

段寞然拉开距离,旋身甩出囹圄,足尖踏风凌空而起,沈寂云侧身绕开的囹圄,裹带强风吹折下方葱郁的茂林。段寞然摊开手心,金光法阵赫然已成,拉着囹圄剑柄的锁链瞬间抖开,剑刃方向陡转,杀个回马枪冲向沈寂云。

沈寂云困在法阵中央,囹圄剑近在眼前,只是剑未近身当声骤响,法阵阵身内外自如转换,金光锁链顿时刷刷涌出,齐齐缠住沈寂云的手腕腰身。

她强劲灵海震断锁链,囹圄因此直下落水。段寞然掉头欲拽剑,岂料灵海如禅杖劈在她脑袋上,她双手抵抗却节节落败,已到逼仄之地。

头上沈寂云依然云淡风轻,段寞然不过侧目看她眼,沈寂云不动如山,可法阵却裂成如流光般碎片,簌簌掉落。

灵海再一翻涌,瞬间将段寞然打下半空,掉入松林。沈寂云紧随而下。湖面波纹不绝,落叶上下荡漾其中,眨眼间猝然起分,卷开茂密松林,便是周遭的水流也挪出岸线,浸没在沈寂云的脚底。

疾风卷叶狂啸至沈寂云跟前,忽的散开,似有若无的水袖乘其不备,卷住沈寂云拖进松林。

段寞然还未得意片刻,梭衣竟拖着沈寂云径直向她撞来。段寞然吓得连连后退,退开两步她已背撞松干,无处可退,眼下沈寂云近在咫尺。

段寞然咬紧下唇,抬掌迎上沈寂云。只是瞬息的事,卷在她腰身的梭衣“嘭”的爆开,刹那惊鸟四飞,地动山摇。

松林间电光火石,两道残影纠缠不休,囹圄剑忽现段寞然掌间,沈寂云越起踩剑,更上一层,折下半截松枝踏树杀回去。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即使没有本相剑,摘花捡叶亦可做武器。这种级别的修为大能,段寞然亲眼所见又真正交手的,便只有沈寂云。

何况,沈寂云只用左手,由此可见,段寞然若想凭借修为杀沈寂云,修行个几百年可能也追不上。

沈寂云不见分毫吃力,可段寞然一招一招接下来,就是提剑的力气也须得歇歇才有。

这哪里是切磋,分明是在侮辱我,还不如一剑劈开我的脑仁。段寞然抱怨,但见松枝在沈寂云手里反手一拨,轻而易举将她手中的囹圄挑开,“哐当”声落,囹圄剑刃入地三分。

“剑都握不住,如何击退对手?”沈寂云手仗松枝,挑起她的下颚。便是在段寞然的注视下,松枝连皮带干通通化作灰烬,飘落在地。

沈寂云目不转睛注视她,她的视线从地面转移到沈寂云,她依旧神情淡淡,猜不出在想什么。

斜风卷松林,落叶簌簌而降。段寞然动了动干涩的嗓子眼,回答:“师尊教训的是,弟子必将勤加修炼。”

“日后你想切磋,为师随时奉陪。不许再去与不三不四之人相交,你可明白?”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段寞然恭敬应下,沈寂云在她跟前驻足不动,目光如炬依旧盯在自己身上。

在沈寂云的注视下,段寞然警铃大作,攥紧了手随时准备反击。心道:这个老妖,不会是想现在动手吧?

她的下唇渗血,是方才段寞然横心接招时,用力磨咬所致,可眼下段寞然神经绷紧,根本没觉察。

她下意识弹出丁点舌尖舔走唇上血渍,沈寂云的视线盯住她的舌尖,反复放映动作画面,对段寞然的警觉毫不在意。

沈寂云瞳孔骤红,眼前天地风云变幻,热浪如潮将她推开数丈,她脚入血海,难以拔起。影魅便从血海间爬出来,从一团黑雾变成隐隐人形。

她没有五指,却如游蛇般缠她身,不知从哪发出声音,裹携诱惑道:“师尊、师尊……你离不开我。”

她当然离不开你,她当然离不开段寞然。

“可你不是她。”沈寂云无法在她的声音自持,却时刻将段寞然放在心上,一遍遍的否定影魅,“你既不像她,也不是她。”

“师尊不看我,如何得知我不是她?”

沈寂云闭眼不睁,停顿半晌道:“你只会说这句话,盼我多看几眼,可她从来不屑我多看一眼。”

话如雷鞭顷刻扫荡血海,天地一颤、血海倒退,眼帘中只有立于松林间的段寞然。

“师尊,还有话交代?”

*

段寞然忽然做起场经年的梦,在遍地河道的江南,红色提灯的“叶”字码头,她扎着小辫子躲在康娘身后,怯生生露出脑袋和水亮的眼睛,偷偷观察叶颂今夫妇。

叶经年会把他藏了很久很久糖葫芦拿出来,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她喜欢红亮亮的糖葫芦,于是喜欢粘着叶经年,以为跟着他,就会有糖葫芦。

江南水路四通八达,开门见水,出门行船,绕过狭窄的水道,避开急转的拱桥弯,船头不可避免的撞在石壁,“哐”的一声,段寞然坐在桥头拍手叫好。

有人在后面追着叫她,段寞然拿起糖葫芦跳脚跑进巷子里,无头苍蝇般乱撞。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只知道不能被抓住,因为被抓回去,夫子就逮住她教育整天,然后向叶颂今告状,晚上康娘就会数落她。

但如果晚上才跑回家,就只有康娘才说她,第二天也不要上早课,段寞然觉得自己赚了,连着两天不用上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颂今不再逼着叶经年苦修,于是柔软的江南水乡里,他带着赤脚的段寞然漫山遍野的疯跑,拱桥、巷道,他们跑了个遍。

小小的段寞然有时会甩开叶经年,一个跑到长满青苔的拱桥上,轻手轻脚的拽沈寂云宽衣广袖,然后迅速躲在拱桥下面,冒出眼睛观察她。

她特别喜欢晒太阳。

这是段寞然半年多以来得出的结论。

沈寂云会特意给她带一串糖葫芦,屈起手指弹在她的额头。然后段寞然拉开她的衣服,紧挨着她坐在衣服上,栗子大小的嘴努力塞进糖葫芦,用狐疑带着打量的目光观察她。

段寞然拿出从康娘那攒下来的糕点,藏在怀里碎成粉末,依旧执着的递给沈寂云。

所幸沈寂云从来不嫌弃。

段寞然看着她吃,露出仅剩的牙齿冲她笑,两颗参差不齐的黄牙格外吸眼,沈寂云毫不留情的笑她:“少吃点糖,牙都掉光了。”

可下次沈寂云还会是带糖葫芦,段寞然会把两颗牙齿露的更明显,向她炫耀自己的“战绩”。

有时候沈寂云会心血来潮想游船,她睡在船肚,段寞然则蹲坐船头,摆弄她的糖葫芦,木船无人划桨自己便可以游动。

具体是哪天段寞然开始想认真修习的,大概是某天夫子抽习课业,要求背诵大荒洗剑录,段寞然连书名都念得磕磕巴巴,可是叶经年却能出口成章。

这种落差感就像,明明都是同样水平的差生,但是突然有一天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人突然开窍,一夜间什么都比自己优秀。

那天段寞然抱着书去找沈寂云,拉着她的衣袖问:“你可以教我念书吗?”

“我教你念书,你给我什么?”沈寂云懒散的晒太阳,眼睛不睁的问她。

段寞然蹬蹬蹬的跑上船,拽着和她差不多高的船桨,说:“我可以帮你划船!”

沈寂云欣然答应,所幸段寞然一点就通,即便沈寂云一个字一个字教她,两天也能认全洗剑录所有的字。

沈寂云让她背,背不出来就不许吃饭。于是无人划桨的船上,沈寂云睡着觉,段寞然在船头呱呱背书,到了夜里船靠岸,沈寂云抽查她背书的进度,虽说她不能对答如流,也能磕磕绊绊背出来。

沈寂云勉强放行,奖她一串糖葫芦让她回去再背,明早接着抽背。

段寞然关于识字、背书、修习的启蒙,全是从沈寂云这学来的。

她的进步太明显,到后来叶经年都快赶不上她。可段寞然依旧逃课,漫山遍野的撒欢,嬉笑刚上手的船小伙转不过弯,打赤脚下田,不小心从树上栽倒。

段寞然总是脏兮兮的跟着沈寂云,拿她的衣服擦手擦脸擦鼻涕,然后在她的监督下背书。晚上回去,康娘会说她总是撒野,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段寞然下榻趿鞋,跑进厨房自己倒水喝,顺便问道康娘:“姑娘家是什么样子啊?”

康娘答不上来,只能气急败坏的说:“反正不是你这个样子!”

段寞然捧着水碗,跑进房间,小心翼翼的递给沈寂云。

后来段寞然终于开始去学堂上课,康娘给她做了新鞋,段寞然收住性子不再疯跑,只是偶尔去无人在意的青苔拱桥那儿,一连摆上好几天的糖葫芦还是没人动,白白便宜觅食的蚂蚁。

沈寂云好像没回来过似的,很久没有踪迹。

段寞然安静在夫子那儿学了一年半载,又原形毕露,公然翘课逃学,一路跑出学堂撑竿跳船,划船甩开整条街追赶夫子。

段寞然野得没个正行,就连叶经年也跑不赢她。叶颂今越发看不去,索性将段寞然打包送进宗门,跟着众弟子修行问道。

别的不说,段寞然倒是对这方面挺开窍,学得也毫不费力。学到后半年,又开始撒野,整个宗门被她折腾的鸡犬不宁,但课业考试总是高居榜首,授课先生实在挑不出毛病。

那年冬天,江南罕见下雪,连湖水都结冰了。也是那个时候,康娘病重,总是卧榻不起。

段寞然烧水煎药,把药喂进康娘的嘴里,可不出片刻她又会咳出来,一碗药能进去不到半碗。

她突然意识到,照顾自己十多年的康娘可能会永远离开她。于是段寞然半步不离的守在康娘身边,看着她日复一日的虚弱,神情恍惚面如死灰。

“呕!”康娘趴在榻沿,不停地呕吐,污血汤药,甚至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康娘靠在榻沿,睁着浑浊的眼睛盯着段寞然,她蠕动干瘪枯皮的嘴唇说着什么,但是段寞然没听清,她晃着康娘的垂死躯体,一声一声的叫她“康娘”,她没回答。

她捂着康娘的手,从黑夜到天明。知道叶颂今赶过来,段寞然还是坐在康娘身边,保持着捂住她僵冷的手的姿势。

地上的呕吐物已经结冰。叶颂今捂着她的眼睛,让人抬走康娘的尸体。段寞然那个时候冻得挪不动脚,只是冒着口热气问叶颂今:“康娘她,是不是死了?”

“没有,”叶颂今立刻反驳她的话,沉着声音说,“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段寞然也乖乖的不说话,她暗暗的说:康娘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天亮以后再也不会有康娘。

“人会死”这个概念,第一次印在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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