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霓自台上下来，走至众人眼前：“各位，赤钰他这个人性子急，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莫见怪。”
林枫摇摇头：“是我方才说话不当，抱歉。”
“其实你们说的，我们都懂。我倒是不像他想的那么多，但我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丹霓转头，抬手拍拍阿喜的头：“我们不像他们这么幸运，有像林小姐这样明事理的人护着。在遇到卓班主之前，我们都遇到过视妖为洪水猛兽的人。妖在人界的待遇如何，我们再清楚不过。”
“可一旦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即使清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免变得畏首畏尾。看得多了，我们也知道，想要让妖族在人界光明正大地抬起头确实太难了。”丹霓苦笑，“并非我们不相信你们，也不是我们对人妖矛盾一事已经麻木了。是因为妖即使有通天之能，面对人心也无能为力。”
林枫抬起头。
是啊，难道他们不想让大家都能接受妖族吗？她又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教他们怎么做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明白了，多谢丹霓小姐。”林枫向丹霓行了一礼，“我们便不叨扰了。”话落，林枫带着无间社之人转身要走。
想了想，她还是回身向戏台的方向看去。丹霓仍静静立在戏台下，目送着他们。
“虽然无间社现在还无法保证什么，”林枫眼神坚定，“但我们会努力让人妖和平共处的那一天尽快到来的。”
丹霓无言地笑笑，欠身行了一礼。
带着一肚子心事和复杂的心情，林枫和卓班主打了个咋呼，便带着无间社的人离开了。
*
回到无间社后，林枫便坐在了门槛上。她打算等着朱承他们写完消息后看一眼，然后就回家了。
人物通讯，其实明日一早和消息一起刊登更有时效性。但通讯的体量比消息大得多，内容也更需要精细打磨，此事急不得。况且今晚她没什么心情，担心自己会影响通讯的质量，所以让顾言和山逸他们将今晚记录的稿子收好，明日再写。
本来让顾言审消息就好，但朱承今日第一次实操，她既然答应他最后把关，还是帮他看看再走吧。
东想西想间，林枫托着下巴望着虚空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地在她眼前挥了挥。
“嗯？”林枫回神，侧头看去，祺云正拄着膝盖歪头看他。
“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里？”祺云撩起衣摆，也学着林枫在门槛上坐下，“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坐在门槛上。”
“有吗？”林枫笑笑，直起些身来。
“你忘了吗？我刚来京都那天，你就是坐在门槛上，然后起身的时候晕倒了。”祺云戏谑地眨眨眼。
“那都是本小姐的黑历史，倒也不必记得这么牢。”
“今日采访不顺利吗？”祺云问，“我看朱承他们那边消息写作进行的还挺顺利的。”
“也...不能算不顺利吧。”林枫双手捧着脸看着天上的星星。
“那你为何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很明显吗？”林枫看向祺云。
“其实今日我原本想和戏班的两位主演约一次专访，但是因为我说话太急，也没有考虑周全，所以......”
语气一顿，林枫摆摆手：“算了，或许是我太心急了吧。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为了别人冒风险的，况且我也没有办法承诺因为报道带来的后果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虽然我没太听懂你在说什么，”祺云点点头，“但没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你人真好，愿意听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枫托着脸颊侧头看向祺云。
祺云哭笑不得，抬手探了探林枫的额头，喃喃道：“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林枫！我写完了......喂！把你的手拿开！"朱承手里捧着稿子就冲了过来。
祺云和林枫站起身来，林枫抬手接过朱承的稿子：“我看看。顾言看过了吗？”
“看过了。”朱承有些忐忑地揪着手。转眼看到旁边的祺云，他想起方才的事，轻哼一声。
“以后上班时间不要打扰林枫。”
祺云疑惑地挑眉：“现在哪儿是上班时间？再说，枫儿是我未婚妻，我与她如何相处，朱公子你管得着吗？”
“你！”朱承咬牙，“一日未成亲，便一日不可失了礼数。公众场合，你和她保持点距离......”
“别吵！”林枫扶额，“头疼。”
“好的，我闭嘴。”朱承收起龇牙咧嘴的样子，笑眯眯地看向林枫。
“稿子没有什么问题，写的还不错。”林枫将稿子递给朱承，“继续加油！你把稿子拿去给顾言，让他回家时顺便送去书坊。”
朱承看起来心情很好，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看着朱承颠颠儿地走远了，祺云抱着手，撇撇嘴：“真是狗腿。”
“唉。”林枫甩甩头，“回家了，明天见。”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方才吵闹间，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到路边了。丫鬟竹月正候在车旁等着林枫。
“诶！”祺云又开口，叫住林枫。
林枫揉揉眼睛，回头看向祺云。
“回去早点睡吧，别想太多。”祺云笑着温声道，“都会好起来的。”
“嗯。”林枫点点头，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回侯府的路上，竹月揪着衣角，欲言又止。
林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开口问道：“月儿，怎么了？”
“小姐......”竹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恕月儿僭越。祺云殿下他，是不是心悦小姐？”
“啊？！”林枫一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只是觉得，殿下他待小姐与旁人不太一样。而且......”竹月拉住林枫，“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祺云殿下了。”
林枫听到竹月这样说，疑惑地问道：“为何？难道你也觉得因为他是妖，所以不能和人产生纠葛吗？你不是与阿喜和昭昭他们相处得挺好的吗？”
“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竹月摇头，“阿喜、昭昭、木木和山逸都是极好之人，祺云殿下也有情有义，是非分明。但是......妖和人毕竟不同啊。妖的寿数漫长，人却只有短短数十年，两人无法白头偕老，也无法保证容颜消逝后另一方会不会变心。”
听到这个理由，林枫不免想起了青石镇的那对夫妇。
经历了那件事，她从祺云口中得知，妖族有一血契，一旦与人缔结，妖族便会和缔结之人同生共死。此契并无破除之法，除非妖族先死。若是人妖双方真心相爱，倒也不是没有相守之法。
不过......
“你放心吧，祺云他可是妖王，怎么可能会喜欢我？”林枫摆摆手，“他就是人好，心善，对谁都挺好的。我们为了人妖矛盾一事并肩作战，他对我就是战友之间的惺惺相惜罢了。”
什么情啊，爱啊，都离她太远了。眼下要处理的事这么多，她一日都不敢懈怠，哪儿有心思谈情说爱啊。
“月儿啊，”林枫托着腮阖上了眼，“你与其担心我会不会喜欢祺云，还不如担心一下我老了嫁不出去，谁搀我出门呢。”
“小姐，”竹月担心地伸手探了探林枫的额头，“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染了风寒......待我回去吩咐厨房给你熬碗红糖姜汤吧。”
林枫：......
第二日早上到无间社时，林枫整个人又恢复了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样子。
昨天一晚emo够了，她也想通了。左右要走的路还长，未来要采访的人还有很多，当然不会每个人、每件事都那么顺利了。太急功近利可不行。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手头还有一篇人物通讯等着她呢。若是写得好，百姓的反馈不错的话，《京城日报》也算是彻底转型了。
又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小目标呢，fighting！
高高兴兴地走进大门，林枫便看见了顾言。
“早上好啊！”她朝着顾言挥挥手，“一会儿等大家都到了，你告诉他们都到后院教室里来。我先过去了。”
看着林枫背着手朝后院去了，顾言愣愣地回答：“哦……好。”
昨晚回去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顾言摸了摸后脑勺。
*
瑶州陵江边，一个一袭布衣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向江边伫立的两人行了一礼：“梁大人，徐大人。”
梁兆兴和徐策闻声侧头，看见来人，连忙回礼：“林将军。”
“多亏林将军带人前来，助瑶州抗洪。”梁兆兴拱手道，“梁某在此代瑶州百姓谢过林将军了。”
“诶，梁大人，快请起。”林昌平扶起梁兆兴的手，“在下担着定远将军的名头，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有林将军和前来帮忙的弟兄们在，相信大坝很快就能重铸好了。”徐策笑着说。
“话说，堤坝重铸得如何了？”林昌平看着浑浊汹涌的江水，凝眉问到。
昨日夜里，他们刚到瑶州。所以如今赈灾的情况，他也不是很了解。
“如今堤坝重建的工作还在进行，下游淹没、冲毁的村庄村民们也都迁到地势较高的地方进行了妥善安置。待到堤坝筑好，陵江水位下降，便可以开始重筑受灾的房屋了。”
陵江江畔，身着布衣的士兵、身着官服的瑶州府衙役和身着坎肩草鞋的瑶州百姓共同忙碌着。
一个皮肤黢黑，头上戴着斗笠的男子将肩上的沙袋递给下一人，擦汗间不经意地看向不远处的林昌平，眼神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