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州，祥云阁，此时正值饭点，门口不少人来来往往。
跟着前面的人进了门，林昌平四下打量了一圈。大堂内摆放的十多张桌子都坐了人，什么身份都有。门口翻阅账本的帐房，吆喝着行色匆匆的店小二，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笑着迎上来，用搭在脖颈上的白色布巾随意擦了擦汗。
“楼上预订了雅间，天字号，贵客来访。”带路之人熟稔地回话，意有所指。
闻言，店小二立马明白了。面上收起世故的笑，带上几分恭敬意味，抬手示意道：“二位楼上请。”
林昌平跟着前面之人上楼，走到最里的房间，房门之上挂了一小块牌匾，正是“天字号”。
“将军，在下就不进去了。升卿大人在里面等您，二位聊。”话落，那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他推开房门，屋内，一袭书生打扮的升卿正在窗边沏茶。见林昌平进来，他起身相迎：“林将军，快请坐。”
走到窗边，在升卿对面坐下，林昌平想起在大荒的记忆，恍然：“你是当时跟在祺云殿下身边之人。”
“正是。在下名唤升卿，因为瑶州水患一事，殿下派我来人界统率瑶州地域的妖族帮忙修筑堤坝。”
升卿将沏好的一杯茶推至林昌平面前：“将军用茶。”
“此番瑶州有难，幸有祺云殿下和妖族出手相助。我林昌平，代瑶州百姓先行谢过了。”林昌平拱手。
“将军不必客气。”升卿扶住他的手，“如今不少妖族生活在瑶州，这里也是他们的家园。只有重铸了堤坝，将陵江治理好，瑶州地界的人族与妖族才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殿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议正事。今日升卿大人请我过来，是有什么情况要告知于我吗？”
升卿闻言放下茶杯，沉声道：“之所以请将军过来，是想提醒将军小心。瑶州这边，可能有猫腻。”
“猫腻？什么猫腻？”
“数日前，一队黑衣蒙面的人偷袭了瑶州存放赈灾官银的仓库。巡守仓库的瑶州府官兵都死了，徐策大人带兵赶到时，那队贼人已经冲进了仓库里。”
“奇怪的是，仓库内的银子已经被转移了，因此那些人扑了个空。但我们派去盯着仓库的妖族，在那些黑衣人逃走时，追了上去，却发现那是一队妖。”
“妖？”林昌平凝眉。
“可是，那队妖很不对劲。虽说是妖，但处处透着古怪。派去盯着仓库的，都是侦查追踪的狐族好手，但他们跟了一段路后，竟然发现跟丢了。若非千年道行的大妖，绝无可能迅速敛去气息。问题就在这儿。”
升卿严肃道：“人界之中，千年道行的妖尽数登记在册，且大都隐居于避人之处，根本不可能一齐出现在瑶州。那么如果他们不是妖，又是什么？”
“此事，瑶州府和徐大人那边知道吗？”
“当时徐大人带兵前来，和那队人正面撞上，自然知道。但他们必然以为那是妖兽干的。至于妖兽劫这官银何用，这就要看他们自己是如何理解的了。”
“还有一个疑点，我们这边不方便查，可能需要林将军多费心了。”升卿拱手。
“请讲。此事事关瑶州百姓，我一定尽力去查。”林昌平郑重地扶起升卿的手。
“徐策此前究竟为何突然将官银转走？当日黑衣人袭击仓库时，根据瑶州府的轮值安排，巡守仓库的正是瑶州府的人，可见，对于官银被转移走一事，瑶州府那边全然不知。徐策为何瞒着瑶州府将官银转移，又转移去了何处，此事是关键。”
闻言，林昌平起身，面色严肃：“官银事关赈灾一事，不容有误，今日我便去查。待有消息了，我便着人传话至此。”
“堤坝修筑须得抓紧了。”升卿也跟着起身，“这几日，天象显示有雨，水位定会上涨。到时候，工程推进将会更加艰难。”
“我会着手加紧工程进度。现在堤坝修筑已完成三分之二，争取早日将堤坝重铸完毕。”
“有劳林将军。”升卿点头，“在下这边也会从其它地方增派人手，配合将军。希望在雨水大片降临之前，能将堤坝筑牢。”
林昌平拱手：“林某便先告辞了，大人留步。”
转身快步走下楼，穿过大堂行至门口，刚迈至门外，他便感受到了夹杂在风中的细微雨丝。
想起升卿说的话，林昌平回头向二楼窗口看去，便看到了升卿严肃的表情。
来不及多想，他向那边微微颔首后，迈步向着陵江边走去。
此时陵江边，靠着沙袋坐着一排男子，正啃着手中有些硬了的馕。
忽地，众人纷纷抬头，惊慌地伸手感受。
“怎么下雨了？”
“又下雨了......”
“没事，下的不大，应该一会儿就停了。”
“希望吧。”
徐策听到动静从江边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走出来，感受到斜飘的雨丝，眉间紧皱。
“徐永！”
下属应声跑过来，行了一礼：“大人。”
“让大家抓紧时间开工吧，又下雨了。”
“是。”
“诶！大家抓紧吃完饭，开工啦！”
听见徐永的话，还没吃完的人也跟着站起来，把最后一口馕塞进了嘴里。
一个中年男子使劲捶了锤胸口：“噎死老子了，也没口水喝。”
“抓紧干活吧你，堤坝筑不好，洪水来了，可有你喝的了。”
“来来来，一二......慢点慢点......”
两人将一袋沙袋搬到指定的地方放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
“你看，那是林将军吗？”
“还真是林将军......”
“林将军，您怎么来了？”徐策刚要进屋子里，转身便看到了林昌平。
“徐大人。”林昌平向徐策行了一礼，“在下有要事同大人商议，不知大人可否有时间？”
“自然，自然。”徐策抬手掀起木屋的门帘，“大人屋里请。”
进屋坐下后，林昌平环视了一圈。
屋子搭的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炉子和一张靠窗的书案。此时雨丝正被风裹挟着，从撑开的窗子那里飘进来。
徐策弯腰从床脚抽几根短木柴添进炉子下的火堆里，走到窗边放下了窗子，点起书桌上的油灯，这才在林昌平对面坐下。
“这里比较简陋，将军莫要介意。”
“大人说笑了。本就是来赈灾的，怎会介意。”林昌平说，“说来，怎么不见梁大人？”
“哦，许是瑶州府那边有什么要事，梁大人去忙了吧。”徐策理了理衣摆。
“当今，瑶州有何事比堤坝修筑更为要紧？”林昌平眉间不自觉皱起。想起此行目的，又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林某前来，是想问徐大人，数日前，存放赈灾官银的仓库遇袭之事。”
“此事，”徐策拱手，“确为在下与梁大人部署有疏，才让贼人有机可乘。不过大人放心，贼人并未得手，只是匆匆逃走了。虽至今还未落网，但我和梁大人已经在派人追查了。”
“部署有疏？”林昌平笑着说，“我倒觉得徐大人很有先见之明，提前将那仓库中的官银转移走了，才避免贼人得手。徐大人还是谦虚了。”
闻言，徐策愣了一下。
“怎么？难道不是吗，徐大人。”
“不知将军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徐策笑了笑。
“这便不劳大人费心了。林某只是好奇，大人是如何未卜先知，避开了这一场祸事，保住了仓库中的官银？”
“此事......”徐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这有何不能说？”林昌平盯着徐策，“此事若是上报，定是大功一件。还是说，大人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林某也能帮着出谋划策。”
想了想，徐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对门外的下属说：“守好门口，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大人。”
安排好一切，徐策才抬眼正视林昌平，目光严肃了许多。
“林将军，此事关系重大，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还请将军先保密。”
看到徐策的反应，林昌平锁着眉：“好，大人请讲。”
“大人应当知道，存放官银的仓库由我带来的人和瑶州府的差役轮值巡守。因为当时我们刚到瑶州，这边临江，夜里气候湿冷，梁大人在安排轮值时为我们考虑，将白天值守安排给了我们，夜里则由瑶州府的人负责。”
“一开始一切正常，官银存放进仓库之前，我们也一一查验过了，并没有问题。为了方便计量每日赈灾的支出，也为了保证官银的安全，那几箱官银都是一箱一箱打开取用的。未被记录打开过的箱子上都有封条和锁，平日里无事，也没人会打开后面几箱官银。”
徐策顿了顿，接着说：“直到数日前，白天值守时，我的人发现仓库里有老鼠，因为怕老鼠啃坏了箱子，想把老鼠打死。谁知道追老鼠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箱子，发现那箱子竟然没有上锁。打开一看，箱子里的官银都被换成了石头。而带来的六十万两官银里，前期赈灾已经用了四十万两，有十万两被换成了石头，只剩不到十万两。”
“什么？！”林昌平大惊，“那官银去哪儿了？”
想到什么，他凝眉道：“所以徐大人秘密将剩下的官银转移，是怀疑瑶州府的人有问题？”
“还未有结论，在下也不敢妄言。但官银一事涉及瑶州民生，在下又是奉命前来赈灾，只能先找信得过的人先将剩下的官银转移。”
“那转移后存放的地点在何处？”
“我带林将军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