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后，林枫带着安帝给她的令牌，打算入宫。

祺云让四只小妖将餐具收拾好，转身看向林枫：“我送你出门。”

两人并肩向外走，祺云侧头问道：“你觉得，卫京司的背后主使会是杨玉安吗？”

林枫摇摇头：“我不知道。虽然当时赵世忠曾说，他是奉丞相大人之命前去围剿妖兽，但未免过于直白了些。”

“况且，就算真是杨玉安派赵世忠去围剿妖兽，但他剖取妖丹之事杨玉安是否知情尚未可知。若杨玉安不知，赵世忠剖取妖丹究竟有何用处。这背后牵扯甚多，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祺云沉声道。

“确实。”林枫点头，“还有，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当时自大荒归来，回宫复命时，朝堂上，她曾见过杨玉安一回。

匆匆一面，那人的样貌她都快记不清了。但也足够识人金手指向她提供杨玉安的身份信息了。

可是当时，识人金手指毫无反应。

按照她沿途乃至在大荒境内的试验，她基本确定，识人金手指只能识别人族的身份。也就是说，杨玉安的确是妖。

可是这样一来，杨玉安也就被“洗白”了，失去了残害妖族的动机。

虽说如此下定论太过草率，但在如今缺乏证据的阶段，靠动机推测是唯一的路径。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祺云，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族识别出妖族的身份？在妖族不化原形，也不使用妖力的情况下。就像阿喜他们，平时和普通人看上去毫无差别。但仇妖派当时又是如何知晓他们四人身份，又将他们是妖族一事提前泄露出去的呢？”

祺云思忖片刻，开口：“我行走人界的这些年，的确听说过有一种秘术。相传栖凤山中，有一支古老的部落。这个部落，于部落联盟人妖混居时期就已存在，自妖族退居大荒后，因为避于栖凤山内，与世隔绝，所以未曾被之后的数国割据兼并战争影响，至今还保留着上元时期的习俗。”

“据说，此族有一种秘术，可以看破修成人身的妖兽。但我未曾求证过，所以也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林枫若有所思地说：“若这事是真的的话......”

那么这种可能就说得通了。

赵世忠仇视妖族，又因不知何种原因知晓了杨玉安妖族的身份。所以在当时故意将杨玉安拉出来当挡箭牌，意图揭露他妖族的身份。

但这种说法也存在诸多破绽。想了半天，林枫太阳穴隐隐作痛，于是作罢。

“反正无论如何，赵世忠双手沾满了无辜妖兽的鲜血，必要让他付出代价。无论他目的是何，我们都要阻止他，再顺藤摸瓜，将他的背后主使揪出来。今日我入宫也寻机会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的线索。”

无间社门口，林府派来送她入宫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记得诸事小心。”祺云颔首。

林枫点头，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驶远，祺云目光沉沉，眼底的担忧渐渐浮了上来。

马车一路驶过京都的街道，大约十多分钟后，停在了宫门外。

林枫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拿着令牌向守宫门的一个禁军说明。那人便侧身放她进去了。

进宫后，一个公公带着她向皇后所居的庭院走去。

一面走，她一面思索，自皇后那边旁敲侧击打听杨玉安或卫京司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小姐，到了。”

前方带路的公公站住了脚步，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林枫站定，看向公公示意的方向，有些惊讶。

到了？

可是按照进宫的路线和他们二人的脚程，此时应该刚刚行至内廷中部的位置。

她记得历史上，皇后应是住在西北侧，怎么着都还要再走上个五六分钟吧。这怎么就到了？

林枫敛起眼底神色，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向带路的公公行了一礼。

皇后寝殿外候着的公公见林枫来了，笑着迎了上来。

他身侧，金色小楷的身份简介缓缓显现。这是皇后宫里的太监，叫小五。

“您是定远侯的千金，林枫小姐吧？”小五弓着身，高兴地笑着说，“娘娘听说您来了，特地命我在此处迎您。林小姐随我来吧。”

林枫行礼一笑：“多谢公公。”

小五带着林枫绕过庭院中的一池荷花，朝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这一池芙蕖，开得真好看。”林枫侧脸看向池塘，挑起话题。

“是啊，这些荷花都是经娘娘亲自打理的，不曾经下人的手。”小五向林枫介绍，“只可惜长宁殿鲜少有客来访，这一池芙蕖，日日只有娘娘和我们这些下人欣赏，也是可惜......”

“可惜什么？”不远处，一道温润有力的女声传来，“花无百日红，是以每日皆为不可多得。若是因为无人欣赏便暗自凋落，岂不才是可惜。”

林枫闻声抬眼看去，便看到宫殿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一袭青衣的女子。

肤若凝脂，目含秋波，唇点朱砂。头发随意却不失整洁地挽着简洁的式样，发髻上只簪着一只银色的簪子，末端垂着一颗翠色玉珠。

林枫愣愣地看呆了。

“娘娘说的在理，是小五狭隘了。”身边，公公小五笑着行了一礼。

娘娘？

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内，出现如此一位打扮慵懒松弛的女子本就令林枫惊讶不已。况且，这人是执掌后宫的一国之母？

不说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也没有尊贵端庄的面具，只有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和清澈温婉、淑静智慧的气质；就是这周身打扮，比如衣着、首饰、出行架势，未免同她以往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的出入也太大了些。

这人若出现在风清水秀的江南水乡，她会觉得赏心悦目，并猜测这或许是哪家书香门第的才女千金。

但她就这样出现在皇宫，就算再美，林枫也有一种看到莲池里长了一棵向日葵的感觉。

这也太割裂了。

不对，等等！

林枫瞳孔一震。

眼前这位笑着看她的后宫至尊，居然没有显示身份信息？

她......她是妖？

大元的一国之母，居然是妖？！

过往种种画面一一闪过，以某种逻辑串联在一起，林枫突然明白了什么，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安帝执着于化解人妖矛盾，不仅仅是因为“仁”，其中也藏有私心。

这私心于他个人而言或许无伤大雅，但于一国之君、一族之首而言，却是足以令朝野动荡、民心溃散的弥天大谎——

一国之母是不被世人接受的妖族。

林枫吞了吞口水，嗓子早已干涩不已。

她突然觉得四周有一种虚假感。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那种不可思议与不切实际的冲击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安帝真是疯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扯了。

皇后走下台阶，许是看她没有反应，微微侧了侧头，试探着唤了一声：“林姑娘？”

林枫骤然拉回心神，微颤着自鼻腔呼出一口气，低头行礼：“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此处没有外人，姑娘不必拘礼。”皇后伸手扶住林枫的手，“日头正盛，咱们进屋叙话。”

林枫点点头，跟上转身往屋檐下走的皇后。

看着皇后的背影，林枫心情复杂。

这份自由随性，在宫规森严的约束下还能保持，足以看出安帝对皇后的爱重。且皇后寝宫离内廷中央的皇帝寝宫很近，对于身负妖力的爱人，安帝也是绝对信任。

一时，她不知该叹息安帝的自私，同情皇后困于深宫的寂寞，还是感慨二人身份特殊却还是敢于冲破世俗阻碍的爱情。

如今看来，解决人妖矛盾的背景比她一开始想的还要复杂。而人与妖的羁绊，也比她想的要深得多。

朝堂上有妖族高官，深宫内一国之母竟然也是妖族。人妖矛盾若不解决，不说她回不回得去现实世界了，怕是还没等到那天，她也得死在乱世之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小心探查仇妖派的势力。想到这儿，林枫收起情绪，沉下心。

跟着皇后走进殿内，看着皇后朝着椅子走去，她本想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表尊敬，又能听清皇后讲话。

谁知皇后直接挽了她的手，拉她一起坐下了。

“娘娘，您......”林枫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们都退下吧。”皇后没应，只是浅笑着挥退了下人。宫殿内，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我听陛下说过，你在京都办报，报社起名无间，想要通过此种方式服务百姓。虽此前从未听闻，但不失为一种别开生面的尝试。”皇后端起木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推至林枫面前，“今日林姑娘有空入宫来陪我聊聊天，可是社里事业有了起色？”

林枫指尖触了触茶杯，又微微蜷起，心内有几分受宠若惊。她点点头，回到：“社里事务逐渐走上正轨，前几日忧心之事也算解决了。能陪娘娘聊天是民女的荣幸，日后民女也会常来探望娘娘。”

皇后闻言，眉间微蹙：“这里没有外人，都说不必拘礼。莫再说些官话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