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楼道里只有很少的几个病人在走动，靠墙放着的长椅上一名病人百无聊赖地斜躺着，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半眯着眼看着天花板。

一个女医生靠在楼梯口拐角处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皱，手指在快速的打字，看样子是在发信息。对方似乎一直没有回复，她有些烦躁的抬头时，视线一撇看到了吴航烁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便收起了手机，不自觉地朝他们打量了几眼。

她没有看到那年轻医生似乎有所察觉，似有若无的看了眼前面。

等他们走近王舒芬才出声：“小吴啊，过来看病人吗？”

吴航烁一路上顾着和宋齐说话，听到声音这才看到了她：“王姐，你怎么在这里？是今天休假结束吗？”

“可不嘛，今天刚一上班就遇见你们了。”王姐说着眼神又看向宋齐：“话说我这一周没来，医院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新人。”

吴航烁和她明显比较熟稔，解释道：“王姐，这位是宋齐，是科大的学生，他们有一个通过了审查的研究项目，来我们这里收集一些疾病信息作研究用，刚来没几天，你这几天没来医院，刚好错过。”说着又转向宋齐，“宋齐，这位是精神康复科的王舒芬王医生。”

宋齐感觉到了王舒芬眼神中的探究，她礼貌的微笑问好：“王医生您好。”

王舒芬其实老远就注意到了吴航烁旁边的宋齐，对方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不说话时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又温润的气质，似乎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此刻走近了她发现宋齐的脸色似乎过于白了，以至于看着身体好像有些虚弱似的。

王舒芬在心底狠狠的感叹了一番，转念想到自己的女儿又不免有些酸涩，道：“小宋啊，跟着他们喊我王姐就成，我说这小子往常见了我百米开外都会老实打招呼，今天怎么眼睛不大好使了，原来是这样！”说着便作势瞪了吴航烁一眼，打趣的笑了起来。

吴航烁听着王舒芬的打趣，脸色瞬间红的像快要滴出血来了，“王姐，你可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王淑芬以前就老是打趣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他心里简直把宋齐当偶像来看待，转头瞄一瞄宋齐的反应，生怕对方不高兴，只见对方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礼貌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留心别的事情，心下松了一口气。

“啊————”

像是在回应此刻的笑声，治疗室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声音穿透了隔着的两扇门，异常的痛苦和疯狂，瞬间如同一根尖刺猝不及防的穿破了泡沫，又立刻被一片死寂所吞没了，让在场的人心中一跳。

楼道里不时有医生经过，几个病人也恰好在附近走动，这里病人的活动范围就是这条楼道和护士站那边的大厅，因此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有病人直接趴在门上透过玻璃朝里面张望。

宋齐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头一次听到如此痛苦的声音，她看了看治疗室外面紧闭着的门，又转头看了看已经拿出手机继续回信息的王舒芬，宋齐声音缓缓地问道：“王姐，治疗室里面是什么类型的病人？”

王淑芬边打字边说道：“里面是一个狂躁症病人，还有比较严重的精神性人格分裂，病情挺复杂，才十九岁，不容易治疗啊。”

宋齐听到后有些惊讶：“这么小。”

“可不是嘛，还没成年就送来医院了，当时在医院闹的挺大的。”她抬起头，声音里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听说以前也是个很优秀的一个孩子，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发病，他爸爸的两条腿在他发病的时候被他拿着刀和石头给彻彻底底的打烂了，下半身永久残疾……一家人最后没办法就送到了我们这儿来治疗了。”王舒芬说着眼神示意朝那里边看了看。

吴航烁在一旁也有些震惊，他之前都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病人，但是没有接触过，并不知道详细信息。

精神疾病很大一部分和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有关，病人情况可能十分复杂，甚至有些离奇，他心里也知道，世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可太多了。而且这里还是精神类疗养院，任何荒诞无稽的故事都可以存在。

他们正说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病人好像喝醉了一样，左右摇摆的走了过来，靠近宋齐他们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宋齐离得最近，快速往前一步扶了他一把。

等病人站稳后放开了手：“小心点，你还好吗？”

那病人一直低垂着头眼神看着地面，听到声音后没有回话，有些不耐烦地撇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一愣，双颊绯红，然后捂着脸飞快的跑走了！

旁边目睹一切的吴航烁目瞪口呆，那病人离去的背影挺拔脚步稳健，哪里还有刚刚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的样子。

宋齐表情复杂的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扫过门上的玻璃，这个位置有些微妙，刚好可以看见里面的部分情景。

吴航烁听到里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一时间周围病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倒是显得十分清晰。

他刚打算开口和宋齐离开这里，就听到旁边宋齐有些清冷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王姐，我们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病人？方便了解一下里面病人的详细信息吗？”

“这个可以，直接敲门进去，和里面医生说清楚就行，不过你要先在病人清醒的时候和他聊一下争取同意，你们搞研究的流程应该都清楚，这个病人情况可是复杂的很……”王舒芬说着，又看了眼屏幕亮起的手机，“你们去看，我还有点事，也去忙了。”说完王舒芬便踩着擦的蹭亮的小白皮鞋走了。

吴航烁转头对上了宋齐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不知道宋齐为什么对里面的人突然起了兴趣，看样子是和她负责的项目有关系吧，于是率先开口说：“里面有医生在，我们进去打个招呼。”

“好。”

治疗室的门没有锁，他们敲了一下门就进去了。

房间里面除了床上躺着的病人，就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那医生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但神情依旧镇静，动作丝毫不慌，一把手拿着注射器一把手拼命按住床上被约束带绑着还在挣扎的病人，看到他们进来开口便问：“是实习生吗？”

吴航烁意识到对方又没有记住他，于是率先开口：“我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火急火燎地打断。

接着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数落：“这么忙，怎么还在乱跑？你们老师怎么教的，快过来帮忙按住他的腿！”

吴航烁开口想要解释，宋齐就抬脚快步走了过去：“我们先过去帮忙。”

病床上面的那个人还在乱动，护士明显力气不够，导致医生第一次没能注射成功。

他们俩走过去帮忙按住了病人，宋齐上手帮那个护士三两下绑住了病人腿部松着的约束带，有了他们两个的助力，医生毫不拖泥带水的立马完成了接下来的动作。

床上被压制住的病人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死死咬着牙，四肢抽搐，接着眼睛上翻整个人抖如糠筛，潦草泛黄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丝丝缕缕的沾在脸上，胸前衣服上的编码赫然显示的是0819，果然是宋齐去地下室那晚半路上遇到的古怪病人。

那医生注射完毕后一直在观察病人的反应，过了半天病人终于抵抗不住药力全身卸力昏睡了过去。

他拿出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下，这才抬头看旁边的两个“实习生”，他们的表现倒是还不错。

宋齐看他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主动开口说明了他们的来意，简要介绍了她参与的这个项目。

医生的神态严肃，脸部线条分明，目光看过来时十分的有压迫感，听完宋齐说话后，知道刚刚是误会了。

不过他倒是对宋齐说的这个研究项目比较感兴趣，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章文连。”

他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病人，“他叫何霖，这个病人从半年前开始主要由我负责，项目的事情我会约他的家属沟通，这个是我的电话，你到时候直接联系我。”他随手裁了一小截病例纸写下号码递给了宋齐。

宋齐接过纸条，明显听到了他话里另外的内容：“他之前的主治医生不是您吗？”

章文连语气依旧：“他之前的主治医师因为个人原因离开医院了，之前的治疗记录也有，我接手前整理过，但是不是太全。”语气罕见的出现了一丝不满。

他们就项目细节又说了几句，宋齐也了解了一些关于何霖病情的事，章文连还要看着病人，于是宋齐和吴航烁打算先离开。

他们刚转身打算出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医生迎面走了进来。

那个医生看着比章文连要小不少，他的身材修长挺拔，面色白皙，一头黑发被精心的梳理过，举止间透露出一股优雅的气质，棕色的眼眸冷静深邃，开门时有细碎的光沉溺在他的视线中。

直到章文连喊他“启明”时，宋齐才对上号，眼前的这个人是潘启明。她之前听洪颖讲过，潘启明学历耀眼，曾经在一家大医院就职，特别痴迷于脑部研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了疗养院。

潘启明看了眼房间里的人，目光在宋齐身上稍有停顿，然后便自然而然的朝他们浅浅勾唇一笑打了招呼。

接着看着章文连不紧不慢的说：“三号楼有病人拿了违禁物品，把你的实习生弄伤了。”

章文连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伤哪了？”

“偷偷藏了充电的数据线，勒住了他的脖子，差点窒息。”

章文连皱着眉头，声音严厉：“查房的负责人怎么回事，我过去看看。”

章文连说完对宋齐和吴航烁交代了几句，注射完镇静剂后病人也没出现其它反应，宋齐主动说她帮忙看着病人度过观察期，吴航烁也在旁边开口说留下帮忙。

有宋齐和吴航烁帮忙看着何霖，章文连放心了不少，于是和潘启明一起离开了病房。

宋齐看着病床上的昏睡的何霖，顺手拿起了旁边治疗病例，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