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这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第二天醒来的很早，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格外阴沉，天空中正淅淅沥沥的飘着细密的雨丝，于是宋齐带了把伞一早就出了门，打算回和康疗养院。

在路过一家早餐店时顺手买了两份早餐带走，她知道洪颖昨天晚上是夜班，这个点应该还没走。

宋齐到值班室时果然看到了她。

洪颖最近忙的有点晕头转向，接过宋齐带的早餐，连说几声谢谢，然后喝了口豆浆缓过神来，又叹了口气：“阿齐，我最近心里慌的厉害，你说赵倩倩这混蛋家伙到底去哪了，到现在为止一个信儿都没有……”

这两天一直没有人联系上赵倩倩，警察那边也没有消息。而且她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只能等着。

宋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知道警察也在努力找人，但这会儿看着洪颖焦虑的样子，便安慰道：“警察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倩倩身边不是还要她男朋友吗？应该不会有事的。”

洪颖点点头：“那家伙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

然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对宋齐说：“对了，阿齐，楼上你之前问的那个病人，听王安琪说她昨天吃饭的时候有些不对劲，好像差点弄伤自己。”

“0814？”

“对，具体我不清楚，不过人应该没事。”

洪颖看到她要去顶楼，提醒她说：“阿齐，那几个病人背景应该都比较复杂，你还是减少接触的好……还有今天好像有家属要来顶楼探视，王安琪应该会带家属去病房。”

宋齐眉心微微动了动，感激她的提醒：“你放心。”

说完她告别了洪颖，去了三号楼顶楼。

令宋齐意外的是，她刚靠近顶楼，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拉扯声和王安琪压低声音焦急的劝阻声。

宋齐快步走过去，只见一间病房门大开，里面一个中年男人正用力拽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那女孩拼命挣扎，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抗拒。

一旁的护士王安琪满脸着急，她靠近那个中年男人，试图分开他扯着病人的手，阻止这场闹剧：“姜宁爸爸，有话好好说……”可她的声音和力量在男人面前明显不起作用。

“不要，不要……”姜宁带着哭腔，声音颤抖，一直在抗拒。

“跟我回家，你妈已经走了，二十八九的人了还要我供着你吗！我就不信了！”男人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力气明显比姜宁大得多，女孩的胳膊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红印。

宋齐见状，快步走进病房，和王安琪一起试图拉开姜宁的父亲。“先生，您先冷静一下，这样强行拉扯对病人不好！”见男人还不放手，宋齐手上巧妙的一用力，趁机分开了拉扯的两人。

王安琪也赶紧上前扶住病人，宋齐在他们刚刚的谈话中，知道了部分信息，她身体挡在病人的前面，隔绝开了这父女两个，说道：“姜宁爸爸，您先别着急。姜宁她在病房里待着，是因为她的心理问题，我们都在努力帮助她。您这样突然来强行带她走，只会让她更害怕。”

王安琪也在后面出声：“是啊，姜宁爸爸，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她更严重的。”

在两人的劝说下，姜宁的父亲终于妥协了一步，他喘着粗气，站在那儿，身上穿着一件醒目的金色刺绣上衣，浑身透着暴发户的张扬气息，她看着宋齐和王安琪，然后恨恨地瞪了姜宁一眼：“行，下个月我来接你，你们这些医生护士不要歪七扭八的把她没病说有病，下次我来她必须给我好起来。”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姜宁瑟缩在了墙角，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明明是二十八岁，看着却像是涉世未深的纯真孩童。

宋齐慢慢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温和：“姜宁，你别害怕，他已经走了。”

姜宁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宋齐和王安琪，眼神中满是不安。

王安琪轻轻拍了拍姜宁的肩膀，向宋齐介绍道：“她非常的社恐，从来不愿意和其他人接触，甚至害怕接触外面的人，只愿意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她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出去的，但是她画画天赋特别高，你看——”王安琪说着，指了指四周的墙壁。

宋齐这才注意到，这间病房的墙上贴满了一幅幅精彩绝伦的画。梦幻的星空、森林、精灵一样的人物，还有一些抽象的画作，色彩斑斓，却又似乎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些画简直充满了想象力和创造力，让人很难相信都出自一个极度社恐的女孩之手。

姜宁看到她们在盯着墙壁上的画，小声说道：“对不起……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

宋齐看着姜宁，认真地说：“姜宁，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你不需要为自己的天赋感到抱歉。”

姜宁抬起头看着她。

王安琪见她心情有所平复，大大松了一口气。

宋齐在安抚好姜宁后出了病房，然后她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转头竟然看到了何霖。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一直盯着这边。

他这会儿眼神里是少有的冷静，看着宋齐，缓缓开口：“是你。”

宋齐眼皮一跳，急忙走过去：“何霖，你认识我？”

何霖不语，只是一味的看着她。

半晌，他又开口：“你是医生。”

“头痛。”他说着便开始用双手抓自己的头发，枯黄的头发在他的手下，竟被拔出来了几根。

他好像只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下。宋齐想要去阻止他，恰好身后王安琪的声音响起。

王安琪显然也看到了何霖，她安排好姜宁后走了过来，对宋齐说：“他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对了，他今天的药没有吃，我先带他去吃药。”

何霖的清醒只是短暂一瞬，大部分时间都是呆滞木讷的。

“好。”

王安琪并没有问宋齐为什么来这里，直接带着何霖去了护士站吃药，然后又带着一直喊头疼的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似乎没什么变化。

宋齐等他们离开后，没有犹豫直接去了0814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门，进去了，屋内光线微弱，她又没有开灯。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听到宋齐进来后，她转头看了过来。

“你受伤了吗？”宋齐轻声问道。

她缓缓举起了他的胳膊，手腕上好像被包扎了一下。

宋齐走近查看她的伤口，还好不是很严重，又重新包扎好了。但是她总觉得对方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病床上的人也在这时开口表达了疑问，反手抓住了宋齐停留在她手腕伤口处的手，声音暗哑：“为什么？”

宋齐抬头朝向她：“我是医生。”

“你手臂上自己的伤口都是这么来的？”

0814死死地盯着她看，片刻后移开了目光，松开了手。

宋齐想起她查0814的资料，具体信息总是一片空白，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对方没有说话。

意料之中。

宋齐放下她的手腕：“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只是不要再弄伤自己了。”

不知被宋齐的哪一句话所触动，她回头看着她，狐狸面具下的表情不明，僵硬的回应了宋齐：“嗯。”

宋齐没有想到她会回答，有点意外。

0814却低了低头，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蕴含着极度晦涩不明的信号，在昏暗的室内有些飘渺：“会再来看我吗？”

宋齐竟然在她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不确定和忐忑，她想到自己还会在和康待一段时间，于是点头：“会。”

宋齐离开后，床上的病人动了动，走到了门前。

脸上的面具掉了下来，光影从缝隙里闯入，照得她的脸色近乎透明，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苍白的肌肤透露出病态的气息，眼眸依旧漆黑一片，眼神里似乎藏着压抑的癫狂，在追寻着某种触手可及又千里万里的东西。

她透过门上的缝隙盯着角落里的监控，意味不明。

她从治疗室出来，刚好遇到了来找她的吴航烁，两人准备顺路去找洪颖一起去医院的食堂随便吃点。

不过吴航烁今天似乎格外的愁眉苦脸，宋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吴航烁长叹一口气，心里似乎更加郁结了：“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快要转正了吗？但是那天姑姑跟我说我好像，不能转正了，她说她会给我重新安排一个医院进去，可是我就想呆在这儿。”

“你有问她原因吗？”

“她只是说我的考核没有合格，没有达标。”

吴航烁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嚎道：“我就不能走个小后门吗？这都是什么事啊！”

宋齐有点奇怪：“疗养院的竞争竟然这么大吗？不过你先不要灰心，再问问看怎么说。”

吴航烁一叹气，他其实心眼挺大的，就是需要发泄抱怨了一下，之后也就接受了百分之九十了：“嗯。”

他们一边正说着，突然听到走在前面的两个小护士似乎很惊讶的喊了一声，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些什么。

“我的天啊，昨晚的雨半晚上下的很大，听说在蓝山湖公园的后山上被暴雨冲出好多具尸体，吓死人了！”

“什么，蓝山湖公园我之前带着我弟经常跑步来着！”

“手机上新闻都爆出来，这几天天天下雨给冲出来了，你自己看，太吓人了。”

她们看着手机讨论了起来，另一个发誓明天就去庙里烧烧香……

旁边的吴航烁已经默默拿出手机看起了新闻，一边看一边给宋齐转述：“是真的诶，现场发现了十多具尸体，有好几年前的也有最近的，我的天，这怕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吧……”大白天的这新闻看得他感觉自己后背发凉。

突然宋齐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洪颖。

洪颖上午刚送走一个病人，转头就看到了警察打过来的电话。

一种无助和恐惧的情绪突然窜进洪颖的身体，她手机都没拿稳。

滑了两次手机才接通：“喂，是李警官吗？有……有什么进展吗？”

李胜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您好，是洪颖吗？”

“我是李胜利，失踪案有结果了，很抱歉，我们找到了受害人，但……”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给电话那头的洪颖一个缓冲的时间，“但是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她已经去世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轻弱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洪颖才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弄错了吧，她叫赵倩倩，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经过DNA比对已经基本确认了受害人身份，她的父母已经通知了，但是距离较远，所以请您来局里一趟……”

她扶住椅子，手机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了警察说了什么，但是又很不理解，什么受害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她胸中蔓延。

“我现在就来警察局。”

她一路麻木的到了警察局，跟着警察确认信息后，他们带她去看了还没有人认领的尸体。

只是一眼，她就僵住了。

洪颖跌倒在地，她握住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电话里声音哽咽，最后捂着脸哭出了声。

宋齐最后一次见赵倩倩时，她看到宋齐埋头整理病人的相关数据，感叹她好厉害，然后嘘寒问暖好一阵，再次感谢宋齐帮她值夜班，最后发誓她回来要用这个月的工资带宋齐和洪颖去外面大吃一顿，大补一下。

赵倩倩生的清秀好看，虽然已经工作一年多了，但身上还是带着那份纯真的学生气，粉嫩嫩的鹅蛋脸上一双眼睛圆圆的，每天挂在嘴上的除了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就是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在见到宋齐后，和洪颖两个人十分的喜爱和照顾宋齐，丝毫没有被身边的环境所影响。

宋齐清楚的记得那天赵倩倩去见许久未见的异地恋人，脸上映着甜蜜的微笑，临走前转头朝她喊——

“阿齐，等我回来请你们吃大餐哦！”

宋齐听着手机里洪颖断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