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学校的项目已经完成了这一阶段，宋齐准备要去刘燕那里简单的汇报一下情况。她心情沉重的去了刘燕办公室，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又来调查走访的警察。
于是宋齐打算等会再来找她，转身就走。
结果还没迈开脚步，迎面就遇到了同样来找刘燕的吴航烁。
宋齐问他来干嘛，吴航烁说：“来谈我实习考核不通过的事，找下家。”他也看到了刚刚进去的警察，扶了扶眼镜，心里难受的叹了口气，“凶手到底是什么变态啊，希望警察赶紧抓住吧，最近这都是什么事啊？”
宋齐握紧了手里的文件：“会抓住的。”
想到自己现在要面临的，吴航烁还是比较沮丧：“姑姑到底怎么想的？我来疗养院之后从来没有跟院里任何人说过她其实是我姑姑。我没告诉大家是因为怕大家觉得我是关系户，又怕大家误会。
“而且姑姑对其他人都很好很温柔，但私下对我挺严厉的，可能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吧。我这次考核不通过，可能也是我真的太差劲了，我想离开可能对我也好。”
宋齐觉得这件事刘燕应该不是随意安排的，她说：“可能刘主任有她的用意，你多和她谈谈。”
刘燕办公室内，一个有些年轻的警察在问刘燕：“疗养院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尤其是病人之类的，有没有出现很极端有反社会倾向的病人？”
刘燕摇了摇头：“院里最近一切正常，最近的病人大都是抑郁，焦虑偏多，没出现什么特殊情况的病人。”
“刘倩倩她平常在医院和大家关系怎么样？”
“倩倩这姑娘为人挺好的，而且来疗养院的时间也不久，大家都很喜欢她。”
“……”
宋齐和吴航烁正说着，刘燕办公室里的两个警察开门走了出来。
然后，副院长的办公室门开了。
副院长翟守坤的办公室在刘燕的办公室的斜对面，但这段时间那间办公室一直没人，宋齐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房间里竟然有人。
“对了，那个就是翟院长，他刚回来不久，你还没见过他吧。”吴航烁在旁边给她解释了一下。
翟守坤面容英俊，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起，只是此刻他身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应该是这段时间一直出差在外，又碰到了疗养院突然出了事才导致的。
宋齐其实见过翟守坤一面，当时老师带他们去参加会议，翟守坤也在，宋齐只是远远的看到过几眼。
那两个警察去了翟守坤办公室。
刘燕神态有些疲惫，看了一眼宋齐和吴航烁：“进来吧。”
宋齐和刘燕简要的说了一下项目的事，刘燕嘱咐她最近要注意安全遇到事情一定跟她说。
从刘燕的办公室出来回三号楼办公室，宋齐就遇到了何霖的主治医生章文连。
他刚刚结束和某个病人家属的会面，过程似乎不太愉快，章文连眉头微微皱着，面庞紧绷，这让他本就严肃的面容变得更加的刻板了。
楼上的病人护士和医生见到他都默契无比的尽量绕他着走。
宋齐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如常的上前去和他打了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向他问道：“对了，章医生，上次的那个病人何霖他还好吗？”
章文连转头看向宋齐，脸上稍微有点意外的表情：“这几天情绪比较稳定。”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随口说了一句，“他妈妈今天倒是一大早就来看他了。”
宋齐听后有些奇怪，按照何霖之前的治疗经历来看，他父母是从来都不管他的。宋齐知道他因为生病打伤过他的爸爸，但是不清楚他们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从他住院以来，他的家人好像一直以来都避免和他接触，甚至忽略这个孩子的存在。
以前从来不闻不问的人，怎么突然来看他了。
宋齐突然看清章文连手里拿着的是几张画作。
章文连看出她有兴趣，说着递给宋齐看了看：“是楼上姜宁最近的作品。”
多数是比较抽象且用色大胆的作品，但是宋齐被底下的一张吸引了目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张画纸上是一个人形轮廓，可这形象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主体人物的身躯线条扭曲，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他的脸上一半是低垂的眼眸，神色哀伤，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而另一半脸，眼睛中满是疯狂与森然。
在人物的身体周围，虚幻的光影若隐若现。一个半透明的孩童轮廓蜷缩在主体人物的背后，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那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画中的人身体姿态也很奇怪，一只手奋力向前伸出，五指张开，在拼命抓取什么，另一只手却紧紧握拳，青筋暴起，好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整个画面的色彩浓烈而冲突，颜料相互交融、渗透，仿佛不同灵魂间的挣扎与纠缠，整个画面仿佛有了生命。
宋齐回到值班室的时候感觉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她犹豫了一下，起身转了个方向，去了楼上。
宋齐在站在何霖的病房前敲了敲门，半天没有动静。
她一把打开了病房门，一览无余的病房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宋齐立刻打电话通知了章文连，然后她往房间里走了几步，病房里看着一切正常，她站在被封死的窗户前，看了看下面在转圈走动或者在地上画八卦的或者在发呆的病人，以及不时经过的脚步匆匆的医生和护士。
然后她微微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因为不能开窗视线被阻挡住了。
疗养院管理严格，病人想要偷偷混出去很难，并且何霖情况特殊，没有特殊情况这栋楼他都出不去。
宋齐眼眸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往楼顶爬去。
当她到顶楼时，发现顶楼的门锁被撬开了。宋齐压住心头不好的猜测，开了门走了上去。
天气阴沉，厚厚的云层停在头顶上方，抬头看去天空仿佛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绒布紧紧的包裹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灰白色的楼顶，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遮挡物，宋齐一眼就看到了何霖。
一阵风掠过，宋齐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仿佛有什么即将发生。
何霖在天台上。
他盘腿坐在楼顶的边缘，背对着她，风吹着身体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何霖此刻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正深陷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头发，又似乎正在用尽全力对抗着内心的绝望。
宋齐没有出声。
何霖却突然感觉到她靠近了似的，神情一变，转过脸看着她，语气轻快：“啊，你来了。”
“你怎么来了。”
宋齐心中警惕，但脸上表情依旧：“何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吗？我在看那些人。”他指了指楼底下走动的人。
宋齐感觉天台有一阵彻骨的冷风略过，何霖的位置太特殊了，他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情绪都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这里是楼顶，她必须要保持冷静，想办法走到何霖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何霖，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可以过来一点吗？风太大了，这么远说话有点累。”
何霖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继续坐在那里，目光又变得空洞，看起来在注视着远方。
宋齐看他状态很不稳定，轻轻喊了他一声：“何霖。”
何霖突然开始胡乱地撕扯自己，他站了起来，眼神变得错乱疯狂，开始不断的叫喊：“杀了我！杀了我！”
他站在顶楼边缘，极其不稳定，整个人仿佛被癫狂的气息所笼罩。
宋齐不敢贸然行动：“我知道你很痛苦，冷静下来……”
宋齐看他身体失去平衡般地摇晃的一下，忙说：“何霖，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何霖整个人一颤，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迷茫和挣扎，宋齐趁机继续劝解，安抚着他的情绪：“不要害怕，她需要你，她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遇到了一些困难，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你有没有想过，她很想你，她一直说着她哥哥的好，说你从小就一直在照顾着她，她不能失去哥哥，那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存在。”宋齐边猜测边说。
何霖嘴唇干裂苍白，微微颤抖着，泪水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宋齐接着说：“你站在这里看不到她，我们先回去。”
过了一会儿，何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暗哑但语气变得轻快：“妹妹要被我拖累死的。”
章文连这时也察觉不对来到了顶楼，为了不刺激何霖，他保持住几步的距离不近不远的紧紧跟在宋齐后面寻找上前的机会。
宋齐没有料到何霖开始说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轻得不像话：“发生了什么？”
何霖似乎沉浸在了过去无数的回忆里，语气开始变得飘渺而迷离，自顾自的说着：“我很早就开始出现毛病，开始梦游，开始做一些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心脏开始变得痛苦，妹妹瞒着他们偷偷去医院给我买药，她一直都很聪明很善良，她比我有主见。”
“我知道我很懦弱，我是哥哥，我比她大，我太无能了，没有办法带妹妹离开，都怪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妹妹要经历这些。”
“我是想杀了他的，真的差一点就杀了他了，要是杀了他就好了，是妹妹怕我被警察抓去坐牢怕我会死在监狱里，她拦住了我。”
“他们把我抓了起来，妹妹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们，求那个女人……”
压抑痛苦的回忆如同笼罩在心头的阴霾，让他喘不过气来，何霖痛苦的抓着头发言语颠倒，就像是在胡言乱语一样：“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我，我知道妹妹也要死了，她会被我拖死的，有人知道她应该干什么吗！”何霖压抑着哭声喊道，“她应该去上学，应该经历青春期，应该叛逆，她可以有很多很多朋友……”
“而不是为了治好我，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生……”
宋齐眼睛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趁我现在清醒，可以自己做选择，我死了，妹妹才会解脱，才会有新的生活。”
“不对，你现在真的清醒吗？”
宋齐继续说：“如果你留妹妹一个人，她会过怎样的生活你想不到吗？你在她心里很重要，她才会选择守护你，我知道你现在在挣扎，你在努力，所以请你坚持下去，好起来。”
“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何霖用手捂着脸，他的身体慢慢地不再颤抖，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的眼神又开始变了，整个人冷的像一潭死水。
有什么东西从心里不断地渗出，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冷静的开口：“我是真的疯了对吗？”
宋齐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他身边了，润物细无声地安抚着何霖。
她声音清冷却温柔：“你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面对两难的选项时产生了严重的撕裂感，所以会感到内心的矛盾和痛苦……”
“这是可以治愈的。”
何霖听着耳边的声音，太阳穴剧烈的跳动着，忽而一阵风吹过，他的语气轻松明快：“我知道我病了，好不了了。”
说完他哗的一下跳了下去，宋齐呼吸一滞身体最先做出反应，抓住了他的手。
何霖一直说着痛苦，一直在发问，他明显想要寻死，想要彻底解脱，可能是从小畸形的生长环境和外界正常的环境对他两面夹击，他把对不知应该投向谁的恨投向了自己，日夜自责，折磨自己。
宋齐拼命的抓住了他，章文连刚刚一直在不远处提心吊胆的看着，但他没有靠近，这时章文连也立刻跑了过来，抓住了何霖的胳膊。
宋齐看着何霖，你说这样的人有什么问题吗？他做错什么呢？
“你没有错。”
宋齐看着他：“你没有错。”
她和章文连一起用力，拉起了何霖：“我们先上来。”
何霖表情似哭似笑，麻木的瞳仁聚焦到了宋齐的脸上，看着她冷清认真的神色，何霖动了动。
脸色惨白。
何霖和被章文连和宋齐从楼顶带回到了病房，章文连给何霖注射了镇静剂。
等何霖安定下来后，章文连紧张严肃的表情终于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