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最新最繁华的CBD中心，有一片十分破旧的居民区。周围高楼林立，遮蔽了日光，使这片破落的区域显得十分阴森。

破旧板房群基本都只有三四层楼高，灰暗的水泥墙面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小区外层有一圈店面，虽然紧邻最高档繁华的商场，却无人问津，有些店铺的老旧招牌都已经坏了，斜斜地吊在门楣上。

韩添站在公交车站，看看手机里的面试通知，又看看这个破旧的小区，心里直打退堂鼓。

他实在很难想象在这里居然还能有这么破的小区。灰败的墙、残旧的窗，下午三点的斜阳照着，看着更加凋敝。

这个小区真的有人住吗？这真的有个居委会吗？

不会是诈骗吧？

如果是之前，打死他都不会往这种地方来找工作。

但没办法，前几天他得罪了原来那个商场策划部的领导，直接被开。

他原本还很硬气地想，他一个名校毕业生，还能找不到工作？没想到这个领导位置不高，本事不小，全市叫得出名号的商场都把他的简历给拒了。

他本来也不着急，打算慢慢找份称心的新工作，可昨天他爸回来的时候唉声叹气，在他妈的逼问下才知道，自家经营的小公司如今入不敷出，基本濒临破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只好连夜上网刷了招聘信息，在半夜的时候收到了这家居委会的面试通知。

“欸，这里不是新区吗？怎么会有个这么破的小区？”公交车站旁边，一个青年在烟区边抽烟，好奇地问同行的伙伴。

他的同伴说道：“你刚来海市不知道。这个新区陆陆续续建了一二十年了，这个破小区早就在规划拆迁名单里。”

“那为什么不拆迁呀？”

“这可是算是个秘闻，只有本地人知道。”那人一脸神秘兮兮，还压低了一些声音，“之前试着拆了很多次，可每次都不顺利，不是机器故障，就是人员事故。很多人都说是冲撞了什么东西，闹到后来就都不敢拆了。”

“啊？这么邪门？只是巧合吧？”

“谁知道呢？以前这些店铺还有开着，但自从拆迁不顺闹出一些传言之后，很多店主都不敢在这开店了。去年还有最后一家卖香烛纸钱的也关门了，毕竟本地人都不敢往那里去买东西了。”

“那这个破小区就放在这儿不管了？”

“应该不会。听说明年有检查，这里成为了市里重点工程，上面改了方向，说是不拆迁了，作优化升级处理。估计就是刷刷墙面，看着不那么寒碜就行了吧。也不知道这个优化会不会又碰到跟拆迁一样邪门的事情，能不能如期完成。”

“可照你这么说，就算翻新了，那些店铺怕是也没人敢去吧？”

“那可不是？要我我可不敢去。走走走，不聊这些晦气的东西了，我带你逛逛旁边这个全海市最高级的世贸商场！”

两个年轻人抽完烟，勾肩搭背一起进了旁边的世贸天地。

韩添看了看自己手机里的面试通知，好巧……

对方的落款是：篁竹里社区居委会改造办，工作职责是：负责小区优化改造工作……

高档商场人来人往，衬得对面的篁竹里社区更加地破落。刚听完一段鬼话，韩添觉得这个社区越看越阴森。

他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小区大门走去。

按着居委会工作人员给的定位，他走到靠近小区大门的侧墙上，然后一脸问号。

只见灰色的水泥砂墙上有一扇老式铁皮门，大片空白的墙体上挂满了白底黑字的木制手写招牌：

篁竹里社区居委会

篁竹里小区物业管理处

海市公安局篁竹里派出所（特别事务处理中心）

篁竹里民俗文化研究所

篁竹里城隍文化交流中心……

名目各异的招牌琳琅满目。

如果不是招牌上面的名称都挺正经，看着就像夜市下沉店铺门口贴满的“办*证”。

他站在门口踌躇许久。

有名目这么复杂的机构吗？怎么感觉就像骗子给自己脸上贴了好几块金箔？

而且那些刷了白漆的木制招牌都很老旧了，许多地方都脱了漆，被风吹日晒打磨得沟壑纵横。

韩添好奇地将手伸向那块“特别事务处理中心”的招牌，手刚触碰到，就听“哐当”一声，原本已经脱落了一半的招牌钉子再也攀附不住墙面，掉了下来，连同招牌的一侧重重掉落，砸在了下一块招牌上......

然后就是多米诺骨牌翻倒的过程，下面三块招牌最后变成了三条竖线。

韩添吓得四处张望。

他可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连招牌都不欢迎他，看来今日不宜相见……

就在他见四周无人，准备悄悄撤退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号码备注显示：面试官。

“喂，你到了吗？”接通电话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到、到了……”韩添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才能委婉地逃离。

但没等他说出下一句，对面那人就来了一句：“那你赶紧进来吧。”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砰”的一声，铁皮门自己开了。

韩添觉得这个时候再转身走就有些不礼貌了，于是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不管怎样，先进去道个歉吧。

门内一片漆黑，阳光从身后往里投射出一小片亮堂，照出一张像是邮局柜台一样的长长桌台，从墙的一端延伸到了另一端。

里面有一股陈旧的木香，闻起来倒是让人心神安宁。

桌台后坐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那个人是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微微皱着眉，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中，透着一股子懒散和不耐，长手长脚看上去有点无处安放。

他戴着黑墨镜，遮住了眉眼，看不全长相，不过脸型很有棱角，皮肤偏黑。一头棕发扎成了个狼尾小辫，左耳还戴着一个蓝色钻石耳钉。

与其说是面试官，不如说看上去像个收租的马仔。

韩添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不、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门了……”他弯腰道了个歉，慢慢往后挪着步子准备开溜。

“韩添对吧。”那个墨镜男懒洋洋地开口。

韩添一惊，条件反射地答道：“对，我是……请问你是？”

他稍稍又往后退了两步，害怕下一秒这人就要掏出长棍逼他掏钱。

墨镜男坐直起身，用一种略带敷衍的口气说道：“我是司韶，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我看过你的简历，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你之前是铂越商场的策划，高级人才。尤其是你的生辰八字，非常漂亮，纯阳之体，妖邪不侵。”

……

韩添一头黑线，这跟生辰八字有什么关系？不会真的是诈骗集团，一会儿就要说他会有血光之灾，得破财消灾吧？

然而面试官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那里不妥，继续说道：“通知书看了吧？你的工作就是负责这个社区的优化改造。上级领导要求要在年底前完成，时间紧任务重，你多加油。”

这人说得十分理所当然，让韩添误以为他都已经入职了。

见他正经在聊工作，韩添四处看了看，想找张椅子坐下好好聊，可视线里没看见一张椅子，而面试官似乎对他一直站着也并不在意。

也许是某种考验吧……毕竟每位面试官都可能有一些奇葩的测试习惯。

韩添心想，走近了几步站着问道：“请问这个社区的范围有多大？”

“这个社区比较特别，是几个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小区合并的，不算大，也就跟对面那个综合体差不多。从门口这圈店面开始，两侧有围栏围住的部分都是，也可以说，就是一个大小区。”

都跟对面综合体一样大了，还能不算大吗……

韩添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问道：“那关于优化改造，有什么具体的方向和要求吗？”

司韶一脸平静地说：“建成对面那个世贸天地那样就行。”

世贸天地那样就行……韩添震惊。

这人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大项目说得好像今晚吃炒面一样简单自然？

“那要很大的投资，不知道我们预算是多少？”

司韶老神在在：“如果策划案通过的话，能拿到五十万。”

“五十……万？”韩添目瞪口呆。

你当这是自建房吗，五十万想建个顶级综合体？

这位领导你是数额单位搞错了，还是把对标单位搞错了？

大概是韩添的表情太过吃惊，让司韶感受到这个预算确实有点不合适，他摸了摸下巴问道：“那先解决外面那圈店铺的话呢？”

韩添继续委婉地表达：“不好说，一家高端店铺装修可能都要花个五十万……”

“……嘁，又被那群老东西坑了。”

司韶低声咒骂一句，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说道：“反正你先做策划吧，就只做外围这圈店铺的策划，里面不需要。回头我再去跟那群铁公鸡要钱。”

说罢，他掏出一张合同和一支笔摆到了韩添面前。

先不说“那群铁公鸡”指的是谁，韩添看着眼前的合同和笔有点为难。

这位面试官不会是新上任的吧，哪有不谈薪资就签合同的？

但面前的墨镜男似乎并没有觉得落下了什么问题，盯着韩添，手指敲击桌面无声地催促。

韩添只好主动开口问道：“我能问问一个月薪资多少吗？”

“三千。”

韩添：……

什么黑心单位，对面一间lofter租金都要3200一个月。

于是韩添狠狠心：“这个薪资可能不太合适，不好意思啊……”

钱谈不拢，那后续也没有什么需要聊的了。从刚才预算的对话中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个单位资金不充裕，于是他向着面试官礼貌地躬身：“抱歉，祝您能找到更合适的……”

可还没等他说完，司韶紧皱起眉，一把抽回合同，满脸怨愤：“嘁，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天天就盯着那几个铜板子。不干就不干，赶紧走吧！”

居然还有情绪这么不稳定的面试官吗……

不过韩添也不想让场面变得更加不愉快，转身准备走人，没想到对方突然又冒出一句：“我们的福利可是封顶级别，过了试用期还可以入编，没有重大过失永不辞退。不干可是你的损失！”

墨镜男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一脸傲娇地看着他。

封顶？

一句话把韩添勾了回来。他之前虽然在大商场，但拿着的是最底层的福利，一个月全加起来只有三四百块。

他回身看着墨镜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封顶级别是……多少钱？”

司韶继续用他那副懒洋洋的低沉嗓音说道：“医社保和公积金加起来大概9000，此外还有通讯、交通、伙食各种补贴。哦，对了，加班还有加班费，也有免费宿舍。”

韩添突然觉得，跟这些比起来，3000的工资和易燃易爆炸的领导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聊聊！只要不涉及大工程，用一些简单的设计和基础的装修材料，也可以让社区看上去很高端！”

面试官审视他，“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这里好了？想要了？我不给你了！”

他拿着手上的合同挥来挥去，颇有一种“你对我爱答不理，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意思。

好幼稚……

韩添满头黑线，但为了每个月一万块的福利，他不介意领导心智不全，于是往前走到桌边，两手扶在桌上，拿出了作报告时的气势，想要一口气给领导列出优化方案，让对方知道物有所值。

他刚把双手放到桌上，眼前突然闪过一阵光，那光不强，消失得很快，他左右看了两眼，没发现光源，还以为是面试官的墨镜反射出来的太阳光。

而对面，原本一副懒散耍赖模样的的司韶突然支棱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