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曲迎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很大决心。
曲迎正在给自己冲咖啡。
深色细末在空气里撒得到处都是,不断呛入江琳的鼻腔。
她轻咳了几声,直到咳出了眼泪,眼圈跟着泛红,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
开口道,“你……帮我一个忙呗。”
“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个挺老土的请求。但是人要脸树要皮,你就……陪我装一装。”
“演你老板?霸道总裁?”
扑哧地笑出声,江琳放松了许多,“那倒不是,比你说的简单多了。我是说,演我……男朋友。”
“怎么样?”
他嗤笑一声,“…那我还是演你老板吧。”
“喂。”她极不理解,“曲迎!当我男朋友很羞耻吗?”
“不是。是特别羞耻。”
她翻白眼,“羞耻什么?”
“我又不是奥斯卡影帝,演不出随手能掏八百万的气势。”曲迎说得不紧不慢,“极大可能当场就穿帮。”
江琳气结,“我需要演成这样的吗?”
他只用了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回击她。
“好吧我确实喜欢那些……但是,我又没傍过大款!”
“而且我找的都是大帅哥!”
她尝试为自己正名。
“那你找过几个?”放下搅拌咖啡的塑料吸管,他凑了过来。
“这不重要。”江琳摆手,躲开他的审视,“重点是眼下这件事,很紧迫,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
曲迎追着问,“到底几个?”
“什么啊……”
江琳佯装不懂,仰头望他,“你就帮我一次吧,我会好好感谢你的。请你吃饭,地点你选。”
“你先回答我,谈过几个?”
“这很重要吗?”她不明白。
曲迎坚持要她说。
“就一个。”
曲迎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好吧。确实不值一个。”她含糊道,“就,三四个吧。”
“三个还是四个?”
江琳越答,曲迎的面色越沉。
观察着他的脸色,江琳默默地觉得自己心虚了起来,她不想再往下回答,糊弄道,“我早就忘了。”
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真的,过了太久了。”
可曲迎大有种不问出答案决不罢休的气势。
“四个。”她说,“只有四个。”
曲迎果不其然地面露不悦。
“那你呢?”她笑嘻嘻地逗他,“该不会是0个吧?”
不仅没被逗笑,曲迎脸色更冷了,气结的模样宛如炸毛的金毛,低声道,“为什么找我?”
江琳半玩笑半要挟的,“因为你欠我人情,是不是?”
“一码归一码。”曲迎却不买账,较真道,“我说的是现在,这次我就要同意你的要求吗?你怎么不找别人?”
他像是极其在意江琳选中他的原因,反复追问。
“怎么不去找你的正牌男友?”
“或者,”他接着道,“你怎么不去找裴景宸?他不是更符合你的要求?”
“你怎么还突然提起他了啊?”江琳只感到了莫名其妙,“你不说我都没想起他。”
“那你现在想起了,去找他吧。”
江琳笑容一收,“你这是给我下逐客令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否认。
“那你就别提他了,好吗?”
她冲着曲迎笑,勾着唇角,眼神中读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曲迎不说话,表示默认。
“那我就找你,你同意吗?”
她笑意盈盈的,直直地盯着他,不容闪躲,仿佛要勾走他的魂魄。
曲迎跟着地望了过去,江琳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域,引得他控制不住地望了又望,想要主动沉溺在她的眼睛里。
他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嗯。”
他们侧身靠在窗边,透过狭小的窗户,试图寻找外界的一抹光亮。
为了参加婚礼,江琳蹭了秦心的会员卡做了美甲,细长的绿色甲片色泽晶莹,如同果冻海般剔透,贴上了水钻,随着她的动作起伏闪闪发光。
头发也特意花钱做了养护,柔顺得像是绸缎,偶尔扫过他的肩膀。
江琳低头用手指卷着发尾,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不想说的事,好像我好奇也没用吧。”曲迎说,“那你现在想说吗?”
她一笑,“我没什么不想说的。”
“我只是……”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什么说,说重了,显得我小题大做,说清了,又不能表达出我自己的纠结。”
曲迎很是果断,“那你就全说。我替你分析。”
江琳抬头,再次笑了。
有时候,她会很羡慕曲迎,之前用常青树形容他的确是低估他了。从闫冰菲透露出的那番话来看,曲迎像是扎根于沙漠都能生存下来的仙人掌,带着无比强硬的韧劲,绝不服输。
江琳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那般心气。
而曲迎还有着少年意气。
她不了解他,只得猜测,他大概生于一个极其幸福的家庭。
以后和曲迎谈恋爱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啊。她想着。
“你笑什么呢?”曲迎倏然道。
“啊?我笑了吗?”她正惊愕于自己想法的诡异,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的确是弯弯的,“……还真是笑了啊。”
江琳叹了口气,慢慢道,“林晓梅翻出了我回国前的手机。而里面,有曾经的朋友给我发来的喜帖,我以为我可以视而不见的。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还是想去见证她的幸福,见证她从少女到妻子的转变。”
“可笑的是,我也做不到用真实的模样去见他,我想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哪怕这份好是假的,我也想在她面前维持一下……”
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我真的想搬走了。”
她偏过头,“林晓梅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有点承受不住了。”
曲迎想替她擦掉泪花,又怕她觉得唐突,伸出的手只得默默收回,安静地听着她讲。
“可是房子真的不好找啊。”江琳仰头叹息。
“枉费我花了一大笔钱请裴景宸喝酒,想着省点中介费,可是他推荐的房子都太贵,没有适合我的。”
“请他喝酒?”曲迎眼神一动。
“对啊。那天还赶上我身体不舒服,喝一次难受了好几天。”江琳懊恼着,“现在只能再想办法了。”
曲迎忽地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似乎江琳对裴景宸并无暧昧。
他有些窃喜,又有些不安,害怕是自己想错了方向。想确认似的,他问,“就是上周那次吗?”
“对啊。那天你不是还找我了?”
一股浓烈的喜悦冲向了大脑,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那你搬过来。我陪你找房子。”他坚定道。
“在这……怎么住?”
他毫不迟疑,“还是我睡沙发。再说,你哪次来我不是睡的沙发?”
离婚礼已经不剩几天了,一下班江琳就过来演习婚礼的状态,生怕被别人看出破绽。
她纠正曲迎的动作,“你应该牵我手,而不是挽着我。挽着我,仿佛去结婚的是我们两个。”
曲迎听话地照做,伸手去牵她。
“哎,不对,不是手牵手,是十指相扣,显得感情好一点。”她又提出意见。
已经彩排了无数轮,每一次江琳都能寻找到新的问题。
“谈恋爱哪有那么多规矩?”曲迎放开她的手,“你怎么还照本宣科起来了?那么多恋爱白谈了?”
他说得醋溜溜的。
“就是谈多了才有经验啊,才能做到以假乱真。”她理直气壮道,“你相信我,只有热恋中的人才会这样。”
这话简直是在火上浇油,零星的火点霎时烧成了熊熊烈火。
曲迎抬腿就走,说,“我想怎么谈就怎么谈,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规矩来?”
“没说按照别人的规矩来啊,”她还想狡辩,“是说这样显得甜蜜一些,效果更好。”
她的话变成了耳旁风。
曲迎坐下拆着她打包好的店里的晚饭,塑料盒扣得很紧,他加大力气,盒子是打开了,也裂开了。
破开的塑料划破了他的手指。
他没当回事,用指腹擦掉,继续拆着另一盒。
“你的手!”江琳走过来,探头道,“是不是划伤了?”
“没事。”他往回抽。
“我看看。”她硬是扳过来看,蹙眉道,“抹点药吧,这样好得快。”
“不用,就一个小口子。”
“你这个挺深的,抹点吧,不然过几天留疤了,影响你形象。”
曲迎觉得江琳被婚礼的事折腾的像是着了魔。
他不悦道,“那就更不用了。”
塑料凳子早就裂开了,沙发又高度不符,两人只好蹲在茶几前吃晚饭。
两人一直也没讲话。
等到夜色侵入时,才意识到湿冷的冬天还未过去。
江琳耳骨上的耳钉反着月光,刺入曲迎的眼里。
他看得入了神。
“你看什么呢?”她喃喃道。
“很漂亮。”
曲迎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耳廓,像是在缓缓安抚她的不安。
“耳钉吗?”她也伸手去摸,微微一笑,“为了婚礼新买的,花了大价钱呢。”
“是你。”
缠绵悱恻的时刻,他目光不断纠缠在她的唇角,说着,吻了下去。
夜的深蓝投射到了江琳的眼里。
曲迎盯着她的瞳孔,觉得她和夜色一样幽蓝。
后半夜的温度骤降。
曲迎去洗澡,失去了温暖来源后,江琳蜷着双腿,缩在角落里。
她担忧着婚礼上的表现。
而曲迎,担忧着婚礼上的身份何时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