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顾母就早早出门去到村医务所。
因为时间过早，邹直才堪堪把门打开，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在村民在。
在见到顾母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不由拧眉，猜不透她在打什么算盘。
他率先出声：“大嫂，今天又有什么事？”
顾母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不太在乎，套近乎道：“我这不是来你这玩玩吗。”
邹直看着稻田边初起的太阳，以及不甚明亮的天色，想要发笑。他睨她一眼，冷淡勾唇：“大嫂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顾母一边搓着手一边走进村医务所，安然地坐下，她此时露出憨态，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但邹直跟她打过这么多次的交道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哄骗过去，他有些烦躁，一大早就来烦人真是没有边界。
他忍住心中的烦躁，勉强给她倒了一杯水：“大嫂，给你。”
“好好。”顾母接过，捧着喝了几口，却始终不说自己来做什么。
邹直有些忍无可忍，他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哪里不舒服呢？”
顾母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口令人恶心的黄牙：“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体好着呢！”
“那你来我这做什么呢？不会就是想要和我唠嗑吧？”邹直也呡了一口手中的茶，垂眸看着茶杯中晃荡的倒影，接着道：“我这是看病的，没病的话大嫂你就回去吧。”
别在这没事找事。
邹直在心中厌恶地想。
顾母虽然迟钝，可还是隐隐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奇怪，只能打着哈哈：“你这不是还不忙吗？我看都没人啊。”
“我现在是不忙，但你没有事做吗？不去田里除草了？”邹直掀起眼皮，淡淡道。
顾母被噎得说不话来，她神情呆愣片刻，过了许久大脑才开始运转起来：“这……”
她跟人说话不太擅长擅长弯弯绕绕，再加上她说不过邹直，于是决定长话短说：“我就不跟你弯弯绕绕了，你觉得顾雪这妮子怎么样？”
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了。
“小雪啊……这孩子很不错啊，怎么了？”
邹直状似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神色无波无澜，实则是想进一步挖掘她的真实想法。
顾母心里顿觉开心，这把肯定稳了！
她精明的眼中绽出兴奋的光芒，同时上半身朝前倾去：“那这样就好办了！我想着那件事也过这么久了，你到现在也没想着再结婚，也没有个一儿半女，我就想着……”
“想着什么？”邹直的脸色阴沉下来，打断她的话。
顾母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几眼他的神情，虽然看出了他有些不高兴，但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所以我行我素地说道：“我就想着把顾雪给你养，你以后也不用担心老了没有人养老啥的。”
邹直气极反笑，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溅出一大片茶水，脸色也阴沉如水：“你把自己的女儿当什么了？！又把我当什么了！？”
顾母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驳：“你吼什么吼呢！”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求人，气势渐弱：“我又没说什么……这不是为你好好吗？”
“哼。”邹直冷笑一声，觉得荒唐，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种荒唐事，他们这虽然重男轻女，但还有到虐待女儿和卖女儿的地步！除非是家里为了生男孩前面生了太多女孩养不起才送人，他从来没见过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却还要送女儿的！
今天倒是大开眼界了！
虽然心中气愤无比，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强装平静：“怎么，你们这么穷吗？两个小孩都养不起？”
“养还是养得起的，就是……”这小孩又不是他们亲生的，帮别人养孩子，他们才不当冤大头，自己又不是没有小孩！
间顾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邹直就猜到她一定没想什么好事，于是只好用迂回一些的招式，以免牵连顾雪这个小孩：“也不是不行。”
顾母猛然抬头，满目惊喜，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但我有条件。”邹直的双眸锐利如鹰目，锁定顾母的眼睛，他不急不慢道，“你要出顾雪小学到初中的学费。”
“什么！”顾母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她今天来就是打着彻底解决顾雪这个麻烦的算盘，怎么会料到还要付出代价？！
“不行！”她一口否决，“以后这孩子就是你家的了，养老也给你养老，我帮你养到这么大没向你要钱就算不错的了！你竟然还要从我身上咬一口？”
邹直淡定地看她一眼：“你也知道你把她养到这么大了？她现在肯定有记忆了，万一大了不记得我的好只记得你们的好我不就亏了吗？”
顾母嘴唇翕张，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尴尬地坐定在凳子上。
考虑片刻，她还是咬咬牙同意了：“行！”
邹直将头扭向别处，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将这个疯子送走后，他才恍然松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瘫坐在竹椅上，同时把大脑放空。
眼神失焦地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慢转动视线逐渐落在压在办公桌玻璃下的照片上。
那是一对男女的结婚照，他们着装整齐，面露喜色，互相依偎着拍下了这张极其珍贵的照片。
邹直的眼角渐渐溢出泪花，闪烁出晶莹的光芒，与玻璃反射的微光相映衬着。
—
顾雪是在邹直过来接她时才知道的这件事。
她此时还抱着顾化喂奶，顾化并不老实，他吐出奶嘴摇头躲避奶瓶，“哈哈”的笑着。
顾雪不由拧眉，露出不悦的神色，淡淡出声：“你喝不喝奶？”
顾化眨着眼睛单纯看着她，企图蒙混过关：“姐姐。”
“叫我也没用，喝奶。”顾雪的态度强硬，趁着他不备直接将奶嘴塞进他的嘴里，与此同时用力压着他的后脑勺，防止他乱动。
顾化茫然地瞪大眼睛，刚想要把嘴里的奶嘴重新吐出来，不料嘴巴使出了吃奶的劲奶嘴还是好端端地呆在自己的嘴里。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呜呜”乱叫着。
见自己得逞，顾雪露出恶劣的笑容：“我让你动，喝奶。”
还没得意多久，院外就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顾母突袭，表情立马变得温柔起来，连眼眸中都荡漾着盈盈的水光。
“小化，我们乖乖喝奶好不好？”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而入，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小雪，跟我走。”
不是妈。
顾雪惊诧地抬头，入目的是一道人影，他背着光模糊了人脸。
但她还是知道来人是谁，喃喃出声：“邹叔……你怎么来了？”
“小雪，你以后就跟着邹医师了。”顾母的声音紧跟其后，她从邹直的身后走出，脸上笑得灿烂。
“什……什么意思啊……？”顾雪的大脑瞬间宕机，无法运转这个问题，又或者是隐约猜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兴奋得难以言喻。
顾母的声音充斥着喜悦，她难得对她这么有耐心，重复一遍：“你以后就跟着邹医师生活了，邹医师从今往后就是你爹了你知道了吗？”
“啊……”顾雪的脑中顿时绽开一簇烟花，炸得她耳鸣不断，她抬眸将眼前的这两个人扫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邹直被她的反应逗笑：“当然了，你邹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愣在这里干嘛？”顾母用手肘捅了捅顾雪，“你快走吧，以后你就跟邹医师享福去了，别忘了我和你爸啊。”
他们可是出了学费的，可不能亏了！
顾母眯着眼睛，笑得像个狐狸。
邹直心中冷哼一声，不想在小孩面前表现出过激的情绪，于是忍了下来，他道：“把顾化放下来，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顾母接过顾化，朝着顾雪大手一挥：“哎呀，你那破烂值什么钱啊，让你新爸爸给你买新的，这也是个好兆头嘛！”
邹直倪她一眼，知道她的心思，懒得跟她计较，直接拉着顾雪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安静了许久的顾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将奶嘴吐出来，双手胡乱挥着，他喊道：“姐姐！”
顾雪的身形有片刻地停滞，只是时间短暂，短到谁都没有发现她这片刻的异样，从她的背影来看，只觉得她走得决绝。
顾母瞧着她和邹直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个白眼狼，走得这么快也不看我儿子一眼，亏得我儿子这么喜欢你。”
顾化呆愣愣地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缓缓眨了眨眼睛，却反常的没有哭。
顾母只觉得欣慰，她晃了晃怀里的顾化，心满意足：“儿子，以后就剩我们娘俩了！那个狐狸精再也不会横在我俩中间咯。”
她笑得格外开心，时不时亲亲顾化的小脸蛋，时不时又哼起曲子，仿佛世界都变得清净了。
终于把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