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顾雪漠然出声,除此之外便再没有过多的话。
埋在她怀中的顾化身形顿住,抓着她衣角的手骤然抓紧,顷刻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放手。”她重复一遍,耐心渐渐消失。
顾化不由抖了一下,明明她的语气还是轻柔的,或者说是不在意的漠然,可他依旧难以违背她的指令。
他缓缓抬头,眼角的泪水要落不落,鲜红的薄唇此刻也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眼睛中此刻只有满满的倔强。
“为什么?”他执拗地问。
顾雪觉得他的问题好笑,伸手掰开放在腰间的手,薄情的眼睛微微一弯:“还需要我说?”
她短促地轻笑一声:“你妈没教你吗?”
顾化下意识朝着她走一步,想要靠近,却被顾雪察觉,先退后避开。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他们就这样静静对视着,空中微风轻轻拂过,搅得某人的内心酸涩不堪。
他瞪大眼睛,紧紧咬住下唇。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姐姐!永远都是!永远永远!”他仰着头,倔强到满脸通红,刚刚停住的泪又有重来一遍的趋势。
顾雪不由拧眉,懒得和他辩解,直言:“我管你管不管,反正你和我没有关系。”
说罢,就仿佛不想再见到他一般,转身就走。
“以后也不要做一些没用的东西,我会统统丢进垃圾桶。”
这句话随风穿进顾化的耳中,轻飘飘的,却瞬间击溃了他的心里防线。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眼神不离地盯着那道背影,眸光汹涌间是更加泛滥成灾的悲伤,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
“老大!”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沉浸的情绪,“你怎么先走了?!”
顾化立即擦去脸上的泪水,恢复寡淡的面部表情,他转头淡淡朝他道:“想走就走了,你管我?”
“啊……”王天赐的大脑卡顿片刻,而后才结结巴巴出声,“老大……你刚刚哭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化的脸,通红的眼睛,湿润的睫毛,以及泛红的鼻头……
怎么看怎么就像刚刚哭过一场。
“蠢货。”顾化冷冷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叫眼睛里进沙子吗?”
“啊?啊?”
“回去多看看电视吧。就你这样还想当我小弟,你不够格。”他丢下最后一句话,便也不再停留。
王天赐的大脑依旧没有转过弯来:“啊……?什么电视?老大……”
他刚想问清楚,却没想到顾化早就走出他好一段距离了,没有犹豫他拔腿就追了上去,像极了既缠人又聒噪的鹦鹉:“老大,我看过电视啊!我看过可多电视了,什么什么《爱情还没来》……我姐可爱看了……”
“我懂了!”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双眼放光地拦住顾化的去路,手舞足蹈,“老大!你刚刚是不是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哭啊?”
怪不得他刚刚好像还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顿时,他的脑中浮现出每天晚上都会上演的电视画面。
——“女人!你不要走!你走了我该怎么活!”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悲痛欲绝地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逐渐消失在机场人群中的白裙女人,仿佛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王天赐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她姐就爱看这钟,看哭了还不允许他在旁边笑。
顾化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胡说什么?”
他今天已经很惨了!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头花被姐姐送人了,不仅这样还要被姐姐狠狠拒绝,现在还要在这里听傻子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吗?刚刚走的人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什么?”本来顾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却在听见这个新名词时顿时来了兴趣,直觉告诉他“女朋友”这三个字不一般。
王天赐的眼睛转了转,他“嘿嘿”一笑,随意用手擦了擦鼻涕,便接着道:“就是你最喜欢的,想要和她像爸爸妈妈一样一直在一起的人就是女朋友。”
明明他自己都还一知半解,却讲得头头是道,极具信服力。
顾化眨了眨眼睛,最喜欢的人……
王天赐将头凑近,笑得猥琐:“老大,是不是啊?”
顾化没有说话,脑中却不由浮现出顾雪纤长的身影,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一片绿叶被风吹下,下一刻,她恍然回首,露出那副冷淡疏离的眉眼,像极了不可触及的谪仙。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虽然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可他就是打心眼里想要去追寻她的踪迹,尽管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垂下眼睫,在眼下留下圆弧的阴影:“应该是吧……”
“真的假的!”王天赐震惊地跳起来。
顾化厌烦地皱眉,伸手揉了揉耳朵,又见他没擦干净的鼻涕黏在脸上,不由嫌弃地后退几步。
“假的。我先走了,我俩家不在一个方向,你也走吧,别再跟着我了。”他拍拍王天赐的肩,怕他不懂便交代清楚。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顾雪回到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邹直的房间。
“邹叔。”她推开门,房间内十分昏暗,唯一的光线地来源也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邹直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呼吸的声音像破风机一般卡顿,仿佛下一秒就要呼吸不过来。
顾雪在床边坐下,眉心紧紧皱起:“邹叔,你今天还好吗?”
邹直转动眼球,艰难地看向她,嘴唇翕张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邹叔,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顾雪握上邹直放在被子外的手掌,那双手仿佛也在疾病的折磨中变得苍老,她知道,这句话不仅在安慰邹直,更是在安慰自己。
邹直已经病了很久了,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可是病情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下不了地的程度。
顾雪为此很是担心,邹直在病还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总会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可哪怕这样,越来越严重的情况还是像温水煮青蛙一般逐渐让两个人煎熬。
在第一次见到邹直吐血时,顾雪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心中的担心达到了顶点:“邹叔!我们去外面的大医院看看好不好?”
她以哀求的目光看着邹直的眼睛,只迎来了他的微笑以及不明所以的话:“小雪……你不懂。”
从那之后,两个人对此都默契的沉默着。
顾雪去打了一盆水来,打算帮邹直擦擦身体,却在拧毛巾的间隙听见他道:“光……光……”
她顿感惊喜,同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将窗帘拉开。
可惜现在已是傍晚,光线渐暗,能够照进屋子里的光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哪怕这点光芒对邹直来说也是极其宝贵的,他撑着眼皮去瞧窗外的风景,静默着。
顾雪也静静站在一边,可是垂在腿边的手焦躁的手已经透露了她的心思。
他们都知道,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
第二天,顾雪独自来到学校。
顾梨早就到了,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瞧见顾雪后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冷漠地将头扭到另一边。
顾雪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紧促的眉头渐松,随后便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坐了下来。
刚想要把书包塞进桌斗,却见昨天那朵红色头花正静静地躺在那。
“那不要了吗?”顾雪把头花拿出来,终于开口。
顾梨依旧没有看她,冷漠道:“不要,我才不稀罕这个呢,我哥会给我买个新的。”
“那好。”顾雪拿着头花起身,转身就要把它丢尽垃圾桶里。
顾梨的余光一直在关注她的动作,见她这么果断,有些看呆了眼,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伪装的冷漠中:“你干什么?!”
顾雪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有些不解:“你不是不要吗?”
“我是不要!”顾梨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
“那就是还像要?”顾雪点点头,走回来,重新把头花放在她的桌面上,而后直视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才让你生气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它也没有必要还给我。”
被拆穿了心思,顾梨有些尴尬的无所适从,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很忙,她时不时动动头发,又时不时巴拉书本。
就这样胡乱忙活了一通,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变扭:“你昨天怎么回去的?”
顾雪早就沉浸在书的世界当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在跟她说话,好一会才缓缓从书中抬头:“什么?”
“你昨天怎么回去的?”顾梨复述一遍。
“自己走回去的。”顾雪淡淡答道,仿佛丝毫不在这场小小的变扭,也连带着不在意跟她闹变扭的朋友。
顾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又省了起来:“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什么?”顾雪惊异地抬头,来不及适应她时好时坏的态度就看见她的通红的眼睛。
顿时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