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渐起，顾母强行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做好一大碗粥后，才敲门先把顾化叫醒，而后来到顾雪房门前，先是迟疑了片刻，心里厌恶地想：
这几天来她把顾雪伺候得像个老爷一样，跟顾化的待遇也差不多了！可这个妮子竟然一点都不直觉，享受她的服务享受的心安理得。
一想到这个她就来气，把她弄回来可不是让她来当祖宗的！
她脚跺地面，也难以宣泄她心中的愤懑。
而这时，顾化刚迷迷糊糊走出房间就看见顾母在顾雪的房门前停留了好一会，疑惑出声道：“妈，你在姐房门口干什么呢？”
顾母被他的声音惊得一抖：“你别管。”
随后又好像怕被里面的人听见一般，嫌弃般摇了摇头，放低声音：“你看看你姐！到现在这个点都还没起来，起的比你还晚！”
顾化拧眉，觉得莫名其妙：“妈，姐想睡就睡呗，你管得好多。”
顾母：“……”
她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干瞪着一双眼睛，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什么。
“妈……？”
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露出现在门背后的顾雪。
她背光站立着，穿戴整齐，等视线适应突然的光线后就能看清，她正微微笑着，意味深长，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反倒是像醒了很久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顾雪歪头，明知故问。
顾母却不见丝毫心虚，她连忙站直身体，仿若无事发生的样子：“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现在才起来。”
顾雪的笑意更盛：“是吗？我以后都会这么晚起来。”
顾母狠狠瞪她一眼，心中默默想着，我再忍你几天，等风头过去了看我不整死你！
她咬着牙，皮笑肉不笑：“行！看我们家对你多好！你看看村子里有几个妮子像你一样幸福？”
顾雪看着她这副隐忍的模样，道不明的快感涌上心头，给她的感官带来异样的刺激。她顺从着这样的兴奋走到餐桌前，开始点评：“怎么又是白粥，这几天我都要吃吐了，鸡蛋呢？”
她将目光投向顾母，打歪桌边上的手指轻点，静待着她的回答。
“今天没有了！”顾母觉得她越发得寸进尺了，哪有人天天要吃蛋的？！他家顾化都没有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有？
顾化挪动脚步凑近顾雪，拉拉她的衣角：“姐，你喜欢吃鸡蛋吗？”
他扬起一天足以感染人心的笑容：“我今天就去找鸟窝给你掏鸟蛋！”
“不行！”这句话倒是瞬间刺激到了顾母的神经，她当即跳起来反对：“你小子这么不听话是吧，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你是不是忘记了前几天你还在山上丢了一次！”
顾化双耳不闻，只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雪的表情，连带着自己也逐渐漫上一丝紧张，垂在腿边的手轻轻攥紧。
顾雪垂眸，将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嘴角上扬：“行啊。”
“顾雪你在这里当什么搅屎棍呢？！”顾母气不打一处来，怒上心头就是一声大吼。
了她没有料到顾雪的表情。
只见顾雪仿佛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住了的模样，肩膀缩着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母。
她缓缓开口，眼中含泪：“妈妈……你为什么要吼我？你不是答应了他们要照顾好我吗？”
装这件事可是她的强项。她不由咧嘴轻笑。
顾母原本还想趁机多骂几句，听见这句话后又咽了回去，伸着脖子强行解释：“我是你妈！怎么会对你不好？再说了，你不能让弟弟去做这样的事，这是错的！你做了错事我当然可以骂你了。”
顾雪沉默不语，一味地垂着头，搅动手指，像极了一只孤立无援瑟缩在角落的小狗，好不可怜。
“妈！你为什么要凶姐姐！”顾化突然发作，张开双手挡在顾雪身前，表情凶狠。
“你！你！”顾母被气得不轻，胸腔剧烈起伏着，手指着他的鼻尖，气得不轻，“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妈还没有你姐重要，是吧？！”
顾化拧眉，眼神闪躲了一瞬，他咬着下唇，否认：“不是！我姐是我姐，你是你，你们一样重要！”
顾母气笑了：“鬼才会信！”
“你们一大清早就吵什么呢？”顾父打着哈切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不满地看着闹哄哄地三个人，一家之主的谱子顿时就摆上了，“还不快去吃饭！该做事的做事该上学的上学！”
见顾父出面了，顾母只好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出去了。
饭桌上，剩下的三个人静默地吃着早餐 。
顾父停下筷子，同时也叫停另外两个人：“先别吃了，反正离上学还早，我现在就给你们立个规矩，特别是顾雪你。”
他刻意停顿片刻，眼神不善地锁定顾雪：“你这几天真是无法无天了！”
顾雪没有说话，可拿着筷子的手却明显一颤，随后身体开始大幅度颤抖起来。
顾父不依不饶：“你看看你现在被邹直宠成什么样了？啊？有这样当姑娘的吗？你还是姐姐，不说做个榜样，至少不能成为一个坏的例子把！这几年你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完全没有小时候懂事，要我看你还是要像小时候一样为家里做点事才好，你明白了吗？！”
听到他提起邹直，顾雪不由心生浓厚的厌恶，即使藏匿在阴影下的脸面无表情，额头暴起的青筋也难以掩盖生理性厌恶的事实。
你们怎配提邹叔？一群烂人。
可是她表面上依旧不发一言，一滴泪从她低垂的脸上滴下，砸在桌子上。
静不可闻，可在一直关注她的顾化眼里却犹如霹雳。
他很少在饭桌上反抗顾父，因为顾父在这个家里面拥有者绝对的权威，相较于向来会对他服软的顾母，顾父几乎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可哪怕在这个时候，顾化的心中怀揣着对顾父的恐惧和敬畏，他仍旧尝试着开口：“爸爸你别说了，下次我会和姐姐一起做的。”
“管你什么事？”顾父眼神一横，“你个男的管什么家务事？这种事就应该女的来做。顾雪，我再问你一次，你听明白了吗？”
顾雪只能用点头结束这场立威性的批判。
顾化背上书包追在顾雪身后，顾雪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
没有丝毫变化。
顾化不免有些着急，心中的懊恼愈演愈烈，他当初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姐……”他委屈巴巴的走在顾雪的身后，见她不回应他，又接着喊，“姐……你理理我好不好……”
顾雪依旧自顾自走着，恍若未闻。
她目视前方笔直的道路，不由放空自己的大脑，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抓住这仅有的时间体会难得的“独处”。
尽管身后还跟着一个烦人的苍蝇。
这只苍蝇不仅坚持不懈地围绕在她身边不停歇地骚扰她，竟然还敢用它肮脏的触手触碰她的身体。
她厌恶地低头，就见一只手正扯着她的衣服，视线缓缓向上挪去，就见顾化正板着一张稚嫩地怒气冲冲看着她。
他刚想张开嘴发出控诉，没料到竟是先哽咽出声，他觉得丢脸又将头瞥开，只是牢牢抓着衣服的手依旧不愿意放开。
“放开。”顾雪的眼神毫无波澜，声调冷淡。
顾化吸了吸鼻子，带着带着哭腔道：“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了？我告诉姐姐这是第三次了！你知不知道事不过三？下次我是真的不会再理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所以呢？”顾雪静静地看着他，说的话却刨开了顾化的心脏，“我没说过吗？那我今天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够了吗？”
她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直击人的心脏。
顾化确实是被她这番话伤害到了，他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可眼神仍然倔强。
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一边流着泪，一边道：“我知道姐姐从来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才想要对你好，这样你说不定也就不讨厌我了。可是你对我好坏好坏……你每天都当作没有看见我，把我送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我上次去捡菌子，是想要卖了换钱给你买过一个，可是你骗我……天好黑好黑，我好害怕……”
“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他仰着头，用小孩子最热烈的情感哀求着。
顾雪沉默了，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哭成了泪人的“弟弟”，眼眸中罕见的闪过一丝茫然。
而她茫然的下意识动作却是逃避，她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服，脸色冷硬，语气也冷硬：“不行。”
或者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不好”，而是“不行”，一字之差，相隔千里。
这件事以顾雪落荒而逃告终。
可尽管如此，顾化仍然没有放弃“追姐”的这一条路，小孩子对于情感的捕捉向来是敏锐的，他抓住了藏匿在顾雪冷漠之下的心软，因此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也愈发地殷勤起来。
在顾雪第四次发现自己的桌斗里被人塞了奶糖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这些糖丢进了垃圾桶。
顾梨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却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道：“怎么丢了，你不吃可以给我吃啊……”
“你不怕蛀牙吗？”
“我不怕的。”顾梨保证着，试探道，“下次都给我？”
只是顾雪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沉浸在书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