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今天经历这么一遭脸丢大发了,她自认为这几天肯定会被别人嚼舌根,便哭哭啼啼回了娘家。
顾父刚做完事回来就被告知自己媳妇回娘家了,也顾不上家里还有孩子,直接追去了。
追的路上还不由埋怨顾母不知轻重,现在又不逢年过节,她当大家的面回娘家不是把他的脸放地上踩吗?他有没有亏待他!
顾父冷哼一声,便匆匆往村外赶去,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没有说完话的好心人。
“诶……怎么走了?我还没有说完呢!”
因此,当天晚上顾家夫妻都没有回家,这倒是让顾雪乐得自在。
只是顾化还有些不明所以,大人都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人做晚饭,他见天空已经全部被黑暗笼罩便确定了父母不会回家了。
可是……
他望向顾雪的房门外,踌躇片刻还是暗下决心,揣着怀中宝贵的蛋去了厨房。
他不久前连蛋都来不及放下就被赶了出来,本来还担心顾雪嫌弃他不会收下,却没想到来了个好机会。
当他端着一碗蛋花再次敲响顾雪的房门时,脸上只剩下蠢蠢欲动的兴奋。
被拒绝后沉寂的心脏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有些喘喘不安。
姐姐应该会接受吧?这是他第一次下厨……
想到此,他的脸陡然变红,就连呼吸都开始加重。
妈跟他说男人是不能下厨的,那是女人做的,下厨不仅会坏了自己的名声,还会让婆娘得寸进尺。
以前他似懂非懂,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么遥远的事,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是现在他正做着妈妈口中不好的事,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心甘情愿为姐姐做饭,而且姐姐又不是妈妈说的婆娘。
他站在房门外等了片刻,顾雪才慢慢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
顾化仰头与她对视,被她的眼神定在原地,他缓缓开口,却实在是紧张:“姐姐……你饿了吗?给你。”
说罢,他将手上的蛋花汤往前递,而后就紧抿住唇,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似乎有点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顾雪微微拧眉,不说话,只是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打量着他。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持不懈的人,哪怕她用怎样的言语去羞辱他伤害他,他好像都能够快速忘之脑后,无事发生地再来缠着她。
“我不饿。”她瞧着他,冷冷出声,生出来一丝逗弄的心思。
她的视线片刻不离得落在他的脸上,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他原本还放松的脸瞬间紧绷,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水光闪动的眼睛由失落转变为愠怒:“你不饿也要吃!”
下一秒,滚烫的碗就被强行塞进了她的手中,有一部分滚烫的汤水也因此不小心溅在了她的手上,她不由“嘶”了一声。
顾化本来想转身就走,听见她小声的惊呼声后又顿住了动作。
顾家的灯泡是老式灯泡,小小的灯泡散发出朦胧的黄光,在这样的光线下依旧能隐约看见顾雪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块。
这块红色刺痛了顾化的眼睛,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姐姐,对不起……”
顾雪歪头,嗤笑一声,端着碗“砰”得一声将门关上。
顾化被拦在门外,呆呆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懊恼涌上心头,尽管被拦在了门外,他依旧没有放弃敲门:“姐姐……你开门好不好,你的手怎么样了,对不起!呜呜呜,我给你找药。”
蛋花汤被顾雪随手放在一边,她面色难看地看着手上那抹红色,最开始的灼痛感渐渐褪去,却仍残留着丝丝的痛。
连带着一起痛的还有双腿。
她烦躁地甩开撸起裤脚,只见一双遍布伤痕的腿。
可令人熟悉的灼痛犹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的腿,她开始全身抽搐起来,黄豆般大小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她抬头朝门的方向看去,忍不住迁怒地喊道:“滚!给我滚!”
门外的顾化被她的呵斥声吓得一跳,心中的恐惧愈演愈烈,一时间眼泪鼻涕一起流:“姐姐对不起……我帮你涂药……”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滚。
顾雪喘着粗气,犹如濒死的困兽,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因疼痛而溢出的汗水将她的头发打湿一片。
好痛……
一滴泪水从眼角划入发际线。
她痛苦地闭上双眸,绞紧手指,想要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收效甚微。
她强忍着莫名其妙的痛苦,紧咬后牙,开始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觉才彻底从她的身上消散,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顺手抹去脸上的汗。
一身黏腻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嫌弃地抖了抖衣服,打算换身衣服,便站起身来,恍然间却瞥见被她随意搁置在一边的蛋花汤。
她伸手碰了碰碗边,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不知道是不是一场疼痛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她的肚子开始打鸣。
顾雪犹豫了片刻,端起碗喝了一口。
剧烈的咸味在口腔中炸开,她瞬间吐了出来:“呸呸呸!”
“我就不该相信他。”她一边用手擦拭唇角,一边冷笑着。
实在是太咸了,房间里又没有水,她只好打开门去外边喝水。
不料刚把门打开一个重物就砸在了自己的脚上,顾雪额间的青筋微微跳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不禁出声:“你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顾化连忙爬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有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喊着:“姐姐……”
“我想我应该是正确的,反正一遇见你就没有好事。”顾雪讥讽道。
顾化没有反驳,默默认下。
“还不让开?”
“哦。”于是乖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顾雪恨恨瞪了他一眼。
—
第二天一早,天光刚亮。
尽管昨晚被顾化折腾了一宿,顾雪还是早早地起床,因为今天她有要事要做。
她要去祭拜邹直。
自从邹直走后,一切都从简,因为没有亲人在世,所以连葬礼也是村里面随便帮着处理一下就匆匆下葬。
选的葬地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而是墓群的一个偏僻一角。
顾雪拿着自己私藏的钱偷偷买了祭拜的东西,就往山上走,走了许久才找到了那座新坟。
小小的土包孤零零的屹立在树林之间,周围的杂草被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只是一段时间过去,又有新的草冒头。
土堆上被塑料制成的花圈盖着,原本鲜艳的颜色已经被雨水冲刷得褪色,露出无聊的白。
顾雪把东西放在坟前就开始清理周围的杂草,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鸟声时不时出现。
“邹叔,我来看你了。”她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坟墓,顷刻间就有泪从眼眶滑下。
顾雪没有擦拭,而是依旧埋着头除草,一滴滴泪接连滑落,滴在湿润的土地上,好像在用苦涩的泪与埋在地底的邹直诉说自己的想念。
她没有在山上待很久,把土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又对着邹直说了几句话便下山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把东西都留在了山上,空着手回了顾家。
只是她刚推开门,就见顾父正端坐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好像在等她回来。
顾雪的脚步顿住,隐约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心中打鼓刚想要开口,顾父就站了起来。
她只感受到一阵风拂过脸边,眼前一黑,下一瞬脸就火辣辣的疼。
“你个贱人,你是故意害你妈的是不是?!”顾父面目狰狞地瞪着她,好像眼珠子也要瞪出来。
呆在房间的顾化听见声音连忙跑了出来,他听见了巨大的巴掌声。
果不其然,他一出房间就见顾父与顾雪对立站着,顾雪微微偏头,额前发丝凌乱地遮挡眼睛,而发丝之下是鲜红的巴掌印。
顾化没有思考,下意识冲到了顾雪身前,张开双手,道:“爸!你不要打我姐!”
顾雪仿佛被他的声音唤醒,她缓缓抬头,一双眼睛犹如正在狩猎的猎豹,精明,狠辣,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住顾父的脖子。
她微微勾唇,笑得邪性,而后一滴泪瞬间落了下了,极具攻击性的眼神也变得可怜软弱。
她捂着脸跑了出去,大喊道:“救命……谁来救救我……”
顾父见此更加愤怒,不由迁怒到了顾化身上,他重重地踹了顾化一脚,呵斥道:“你是不是有病?!胳膊肘往外拐?!你妈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
受了一脚,顾化疼得站不起身来,只能蜷缩着蹲在地上缓劲,没有吭声。
见他这副窝囊样子,顾父冷哼一声,迈出步子想要追出去。
顾化察觉到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大腿:“爸爸!你不能打我姐!”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顾父一脚把他踢开,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快步往外走。
顾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爸怒气上头,他害怕他会把姐姐杀了……
不要……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