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的视线逐渐模糊,肺部的呼吸几近被榨干,河水包裹着她的身体,仿佛要彻底将她吞噬。
好难受……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开始在水下挣扎,河面翻涌出剧烈地水花,这样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让顾化能够准确地确定她的位置。
这种窒息的绝望感没有持续很久,就当她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之时,顾化成功游了过来,在水下推举她的双腿让她的的脸能够浮出水面。
在接触空气的第一时刻,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不断地咳嗽,难受至极,令她无法顾及周围太多的情况。
所以也不知道在水下的顾化正极尽全力地把她往岸边带,自己都快要缺氧。
两个人成功达到岸边的那一刻,死里逃生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抱住对方落泪。
“姐!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顾化紧紧抱住顾雪的腰身,仿佛一旦放手她又会落入那样危险的境地。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出,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紧张地情绪还未完全褪去,安静下来后甚至想要反胃。
顾雪察觉到自己也在落泪,呆滞在原地,她机械般转动头颅垂眸看向怀中的顾化,愣怔了片刻,而后紧紧回抱住住他。
“花花,刚刚我好害怕。”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混合着河水滴在顾化的脸边。
顾化一手抱着她一手往岸上爬,上岸后又极度缺失安全感一般跪爬到她身边,重新抱住她,彻底安全后他才敢放声大哭。
“对不起,姐!我不应该求你过来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游泳的……”
滚烫的泪水灼伤了顾雪颈边的皮肤,她掰开顾化的头,抬手抹掉他的眼泪:“别哭,我不怪你,别哭……”
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出了一滩河水。
顾化又紧张起来,他慌张地想要把顾雪抱起来:“姐,我们去看医生!”
“没事,我没事。”为了制止已经没有理智而言的顾化,她的双手捧住他的脸使他能够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我说我没事,知道了吗?”
顾化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地点点头。
“好,就这样。现在,你把我扶起来,我要回去换身衣服,你听懂了吗?”
顾化又缓慢地点点头。
“好,快扶我。”
顾化像极了一个机器人,随着指令行动,但他没有打算让她走回去,而是在顾雪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把将她背起。
视野陡然变高,顾雪微微一愣,随后就安心地趴在他的背上,脸也搁在他的头顶。
她感受着身下不太宽阔的属于少年人的背脊,因为抽条而硌人的骨头,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般安心。
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缓慢的“扑通”着,仿佛隔着湿透的布料与血肉与身下的少年共鸣。
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把两个人都吓坏了,刚把顾雪安顿好的顾化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把顾雪这个真正落水的人惊住了。
“……你也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她看着依旧愁容满面的顾化说道。
顾化婉拒:“不行,我得在这里看着你。”
他严肃的神情让顾雪哭笑不得,她柔声哄他:“我真的没事了,你明天还要去学校呢,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上学有你重要吗?”他的眼睛兀的又红了,眼泪要落不落。
顾雪拧眉抚上他的脸,眼里闪过心疼:“乖,就算不上学你也要去休息,刚刚把我就上来很累吧?去吧,先去睡一觉,乖,好吗?我不想看你生病。”
“我也不想看你生病……”他委屈巴巴道。
“我不会生病的。”她温柔地看着她耐心劝道。
最终,在顾雪的劝导下,顾化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
可是好像真的被顾化猜中了,不知道是因为河水太冰冷又或者是惊吓过度,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
半夜,她因为高热的体温睡得十分不安稳,口中也在混乱地说些什么。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她的大脑中浮现了许多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这些画面与她之前断断续续所梦见的画面连贯成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忆脉络。
因为不放心根本没有睡多久的顾化坐在她的参床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被滚烫的温度烫得伸回手。
“好烫……”
他顿时慌乱起来,半夜里村里的诊所早就关门了,就算去大医院晚上的山路也危机四伏,他只好找出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退烧药喂给顾雪,又打一盆冷水给她物理降温。
“爸爸……妈妈……我在这里……渺渺在这里。”顾雪在睡梦中发出呓语。
喵喵是谁?小黑吗?
让熬了大半夜双目通红的顾化神情紧张,他又试了试她的体温,发现相较于之前已经降下来不少,松了一口一气:“姐?你怎么了?再说一遍好吗?”
可顾雪又闭上了嘴巴安静下来。
他连忙把睡得正香的小黑从窝里面抱出来,全然不顾小黑猫脸上懵逼的表情,就直接把它塞到顾雪的手边。
“喵喵在这呢。”
不料小黑跳起来就在他的脸上抓了一道。
顾化捂住留下红痕的脸,他除了狠狠瞪它一眼毫无办法。
天色在一次次换水中逐渐变亮,鸡鸣声此起彼伏,迎着初阳,顾化忍不住困倦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顾雪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她撑起身子仿佛不熟悉周身环境一般环视一圈,这才看见了趴睡着的顾化。
过去的记忆渐渐回笼,只是她的心态已经不同往日。
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他,心里面百感交集。
昨天那一场发烧,让她记起了丢失十几年的记忆,她并不是顾家的孩子顾雪,而是江淮渺。
她真正的名字叫江淮渺,她的爸爸叫江建,妈妈叫秦海珠,她本该受尽家中宠爱健康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在一个封建落后的小村里蹉跎十几年……
巨大的冲击令她眼尾渐红,一滴泪落下恰好滴在顾化的脸上。
顾化并不在深度睡眠中,尚在浅眠中的他被这滴泪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顾雪正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醒了?怎么又过来了?”顾雪摸摸他的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仿佛方才的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顾化解释道:“我半夜醒了发现你在发烧。”
“谢谢你,花花。”
没有缘由地,她对他生出了一丝愧疚,可是转念又想是他的父母剥夺了她本该有的生活,她就不想再看见他的脸。
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他交谈,最后让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间还早,房间内外都保持着一片寂静,她仰面看着残破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记忆突然的恢复打得她措手不及,此时此刻两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交战令她头痛欲裂。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要逃走,她要回去。
她抬手盖住眼睛,泪从手背之下滑出,无声哭泣着。
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找她而心里憔悴?还有小叔……
心中的牵挂泵发,催生着她的恨意蓬勃发展,她恨不得把顾家夫妻碎尸万段!
不行,她先得逃出去……
—
顾化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姐姐上次落水之后,她就对他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能够明显看出她脸上毫无遮掩的厌恶。
他手足无措地应对着,却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干着急。
趁着又一次放假,他打算好好找她谈一谈,想要问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还在怪他硬让她陪他去河里游泳吗?这确实是他的错,他应该想想需要用什么道歉才好。
他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心思直奔顾雪的房间,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姐姐竟然不在家吗?
他失落地从她的房间里退出来,却恰好遇见刚回家的顾父。
顾父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脸上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他哼着歌把顾化叫住:“化啊,过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家就有钱了。”
顾化诧异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姐要出嫁了吗?咱家可是得了不少的彩礼,都留给你以后娶媳妇。”他笑脸盈盈地回答着,殊不知这句话已经触动了顾化紧绷的心弦,瞬间将他引燃。
“爸,你说什么?!”他蓦地捏紧拳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姐还这么小,怎么能嫁人?!再说了我也不需要我姐的彩礼娶老婆!”
“我姐现在在哪?!她在哪?!”
一个最恶毒的猜测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怪不得他没看见他姐,或许,她现在已经被他们关起来了……
不可以……不可以!
这个想法刚在他的心里面冒出来就令他胆寒。
顾父淡淡地瞥他一眼,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你生什么气呢?不都是为你好吗?平时跟你姐关系好,我和你妈也不说什么,这种关键时刻你别跟我说你不想让她嫁人,要养她一辈子。顾化,现实点,你已经不小了,她又不是你的老婆,只是你的姐姐,怎么可能一辈子呆在你的身边,醒醒吧。”
“我知道……我知道,爸,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姐在哪。”顾化近乎哀求地看着顾父。
顾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说出了实情:“你姐想跑呢!我和你妈把她关在柴房里了。我警告你啊!别想写有的没的,万一让我发现了你想把你姐放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凶狠地威胁着,直到顾化朝着柴房走去也没有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