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二周。
万众期待的班主任终于正式粉墨登场了。
果然如“徐内存”所述，一个矮个子的瘦削老头，一副啤酒瓶底厚眼镜，眼神锐利，头发花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表情严肃不拘言笑，虽老但精神抖擞。
“同学们好，我叫唐沐。”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划刚劲有力。
“今天开始，我将担任一（3）班班主任，并任教数学。”
“所有人只看到最后一跃，但我认为起步至关重要。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同学们摒弃固有思维。那些认为高一可以放松，等高二、高三再开始努力的想法，都是极其错误的。希望同学们能刻苦努力，在高一就把基础打好，这样才能在以后的学习中取得长足进步。”
“人生路上的竞争，不是因为别人落后而赢取，而是要不断战胜自己。”……
“我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严格要求同学们，也严格要求自己，做到一丝不苟。”
“希望我们共同努力！”
唐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却如一盆冷水浇在大家头上，所有人刚进入名校的兴奋感被浇得冰凉。
课堂上死一般沉寂，徐志存小心翼翼拿出小本子登补资料，手却不禁发抖起来，火箭班的班主任果然非比寻常，这份严苛远超出他的记录。
唐沐一通训话，就足足讲了四十多分钟。
秦澈曾看过关于会议的艺术，对于讲话中时间的控制，听众只在前十五分钟聚精会神，勉强能维持到三十分钟，过后便会疲累，效果大打折扣。
唐沐教书育人心切，但显然忘记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直到外面广播开始响起，他才说道：“哦，我忘了还有学校全校师生大会，我再讲五分钟，等一下大家有序到体育场排队，班长维持一下秩序。”
……
体育场上，已经到了不少班级。
因为是全校大会，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要齐聚体育场，按班级排成一列列。
全校学生总共有近两千人，还没到齐已经在体育场上站成乌泱乌泱一片。
高二、高三的师兄师姐们明显褪去了新生特有的稚气，显得更成熟稳重，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尽管和其他年级生一样穿着校服，但能从他们眼神中看到特有的坚定和孤独前行的坚韧。
秦澈和徐志存前后站列，抬头看见主席台上排了一排桌子，用红布盖上，后面坐了一排人，应该就是校领导之类的。
时间到，师生也基本都到齐了，一个女老师站出来讲话，简短的开场白后，便请校长讲话。
坐在正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来，走到主席台中间话筒前，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校长身高中等、身型中等、脑袋中等，讲的话也中规中矩，中庸到让人昏昏欲睡。
幸好，十分钟就讲完了。
至于讲了什么，秦澈一点都没记住，只记住了他最后讲到的“为了迎新，按往年惯例学校会在月中组织举行篮球迎新赛，欢迎同学们观看……”
根据徐志存的资料，这个迎新赛历史悠久，几乎是伴随学校设立而存在，举行了近百年，对阵双方分别是新生中的篮球好手和学校原有篮球校队，不乏火爆场面；另有一种说法，这场比赛能够一窥新老交替的时代缩影。
校长讲完，全校师生鼓掌，秦澈也廖廖应付几下。
并非他轻薄，虽是不大的年纪，但复杂多折的人生经历令他早熟。
鼓掌，不是因为讲话有多精彩，也不表示大家认同，只是因为某种需要而存在的时代烙印。
这样的“鼓掌”，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那女老师概括了一下校长的讲话，然后又说道：“下面请新生代表林德馨发言。”
“林德馨？”
秦澈瞬间想起那个女孩，他不太确定。
紧接着，周围的人就开始叫嚷起来。
“哇！”
“是林家大小姐！？”
“什么？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高冷的林家大小姐！”
……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音有渐渐加大的趋势。
秦澈有些惊讶，这个与那女孩同名同姓的新生似乎有些来头，只是根据大家议论的形象，他怎么也无法将两者对等起来。
秦澈想回过头去问一下“徐内存”。
但突然间，全场学生同时惊呼起来！
秦澈连忙看发生了什么，他立即被前面的景象惊呆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男生嘴里更是大声叫嚷着。
主席台中间，站着一个女孩，她身材修长，五官精致，虽一样身着校服，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要说一个女人漂亮，就算能获得男性一致的认同，大概多少都会引起其他女人妒忌进而嗤之以鼻；但当她真正漂亮到无懈可击，那么就连女人都要折服了。
她就是一个漂亮到连女人都要折服的女人！
她站在原地，眸子里透着一股沉静和冷淡，显得高冷疏离。
即使面对周围嘈杂的喧嚣声，仍保持着冷静的状态，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地附于其身。
“徐内存”的数据库功能当场就死机了！
……
“果然就是她！”
秦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那日蹲在马路上堵路，后来又无故诬陷自己的女孩。
秦澈倒是没想到这家伙有这么大来头，只是在心里想，那些人恐怕不清楚底细才会如此狂热吧。
要知道，这家伙彼时戴墨镜耳机蹲马路上装模作样，后又疑神疑鬼认为有人尾随，分明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
而且上次两人偶遇，彼此闹得很不愉快，秦澈只要想想她的怒火，就不想再碰见她了。
……
林德馨开始发言，男生们立即就停止吵闹安静了下来。
“尊敬的校领导，亲爱的老师们，各位同学：
作为一名高一新生，我很荣幸能在这个舞台上向大家发表自己的看法。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让我们重新审视我们学生的身份，以及我们应该追求的目标。
我们应该始终保持敏锐的思考和批判精神，对于学校事物做到理性而有深度的思考，并以此来推动学校的不断完善。我们应该接受挑战并不断追求自我超越，既要在学术领域做到卓越，更要在各个方面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和才华。
我们作为新一代的领袖，应该具备宽广的眼界和属于自己的立场与价值观。我们应该坚定信念，从容、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不被现实的浮华迷惑，勇担社会责任，拥抱未来的挑战。
因此，我代表全体新生，呼吁每一位同学都要对学习和自我提升付出更加努力和坚定的努力。让我们团结一致、锐意进取，以更加自信、自强、自立的精神状态投身于未来的挑战和成就中。
谢谢大家！”
高冷！孤傲！
不但外表如此，连发言也如此。
掌声雷动，整个广场的学生都热烈地鼓起掌来，男生们更是鼓噪得肆无忌惮，场面一片欢腾。
那排领导们一开始都露出了笑容，这样的场景正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男生们的鼓掌一波接一波，伴随着口哨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种持久欢呼引起的骚乱，似乎是学校领导都没意料到的，领导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那女老师赶紧出来讲话，终止大家的欢闹，才算结束了难堪。
学生们的高涨情绪被硬生生掐断，广场再次陷入枯燥无味的沉寂。
……
轮到教导主任讲话，已经是最后的环节，坐在后面的领导们都已经离场。
教导主任讲校规、讲纪律、内勤外勤、讲作息，还着重讲到食品安全问题，讲到食堂、宿舍等要注意卫生，清理残留食物，防止惹鼠，滋生细菌等。
他的讲话真是又臭又长。
这些话题，不但高二、高三学生觉得老生常谈听到耳朵生茧，就连高一新生也都从小到大听过千百遍而自主免疫了。
秦澈和“徐内存”大吐苦水，相比之下，唐沐的“谆谆教诲”简直就是悦耳的交响乐。
这个时候，新、老生间的差距立刻体现出来：老生们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课本开始背起书来，又或者塞上耳机听起英语。
而新生们唯一能做的，是昏昏欲睡。
他们终于领教到师兄师姐们的老姜之辣了！
大会终于宣布结束，学生们一窝蜂地逃离了体育场。
……
林德馨事件，成为轰动全校的事，一时间林德馨成为了全校学生讨论的焦点。
甚至有不少别班的男生，高、低年级都有，课间跑到林德馨班去打探，学校三令五申仍没办法完全杜绝。
奇怪的是，那些人都只是远远观望，不敢近前。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她和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中间有一层壁垒，透明但不可逾越。
秦澈班上也不例外，无论男女讨论的话题都少不了林德馨。
作为数据库的“徐内存”，掌握的资料当然是更加全面，经常与前桌女生们讨论得面红耳热。
小雅：“想不到我们学校竟有这种人物，那身材那外貌，就算跟明星比也不遑多让。”
小北：“更难得的是，她的气质也无可挑剔。”
徐内存撇了她俩一眼，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翻动手中本子，半晌才慢慢说道：“所以说你们肤浅，看事情要看全面，我敢肯定，她才不屑于做一个明星！”
小北和小雅同时吃惊：“什么意思？！”
“唉，看在前后桌的情分上，就告诉你们吧。这可是我掌握的一手资料，不过……”
“你还卖关子！”小雅举起手作势要打！
小北也催促道：“快说，快说。”
两女生对这种八卦简直迫不及待欲罢不能。
满足了心中的虚荣，徐内存便开始要将一手资料娓娓道来……
秦澈对他们的狂热无知付之一笑。
真正了解底细的人，怎会如此无聊？费这么些口舌和精力去讨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家伙，莫非是脑子坏掉了？！
秦澈起身逃离，脑海中却浮现起疑问：“相干？不相干？”
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
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来到教学楼天台。
天台空无一人，四周是一米多高的女儿墙，女儿墙后面又均匀间柱布设了三米多高的钢丝网。
本应四周空旷的天台，现在已经无法很好地眺望周围的风景了。
细密的网，网住了驿动的心，也迷茫了远方。
……
秦澈左右一看，整个天台唯一高出的就是楼梯间。
楼梯间门口上方正好有个雨蓬飘板，他轻轻一跃，手便攀住飘板，再用力一拉，灵巧攀上雨蓬。
又从雨蓬跨上楼梯间顶面，整个天台的最高点。
难得的是，上面居然还挺干净。
站在上面，视线果然可以越过钢丝网远远望开去。
远处茂密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不久就会掉落，而建筑物的外墙还能十年如一日保持容貌；但等到来年树叶抽出新芽，建筑物还是那副旧貌。
不知孰胜孰负。
……
秦澈躺下来，仰面看着广袤的天空。
一朵朵雪白的云朵在蓝天中飘动，时间流逝也无法阻挡它们的自由。
微风吹拂轻薄的衣衫，轻抚着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闭上眼，耳边传来树叶发出沙沙沙声音。
南方乡下的秋天和北方城市的秋天，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秋天的思念，是一样的。
“冬瓜、黑塔……你们还好吗？你们是否也像我一样在上高中了？”
……
推理社，在学校偏隅一角，正好契合推理社团的神秘性。
秦澈并没有挑定特别的日子，只是哪天放学想起来了便过去。
这天放学后，又逗留了一段时间，秦澈收拾好书包，准备慢悠悠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