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稳稳地停在一处有些破败的建筑群前,临川几乎是跳下车,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了后排的车门把安昱搀扶下来。
安昱的双脚甫一踩在松软的沙子上,就完全忍不住自己胃里的翻江倒海,弯着腰就把自己早饭馈赠给了大地。
临川一边拍着安昱的背,一边安慰道,“别忍着,吐干净能舒服点。”
安昱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半个身子靠在临川的身上,脸色苍白得已经没了血色。
“漱漱口,这是周炽的水壶,别怕浪费。”临川适时地递上了水,作为司机的周炽此时也是不敢怒不敢言地站在边上,看着安昱勉强把自己收拾妥当,才悻悻地拿回了自己的水杯。
“喝点这个,能补充体力。”看安昱已经缓过来点,临川这才把安昱的水壶递给他,“给你家加了点蜜糖,甜的。”
安昱将信将疑地接过水壶,他现在的感觉自己身体还在翻腾,一点吃的喝的都不想碰。他浅浅地抿了口水,清凉的水里带着丝丝甜意,虽然胃里还是难受,却好像稍微平复了些。
周炽看着还半靠在临川身上安昱,只觉得有些牙酸:要不是因为和这里族群还有些事没谈妥,自己就真不该跑这一趟。
“是周首领和临医生吧?”建筑群里,两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迎了出来,“我们村长在里面等着二位……这位是?”
“对对对,这位是我们临医生的助理,两位小哥先带路吧。”周炽满脸堆笑的和两位来迎接的青年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先带路,这次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让临川先看看他们的老首领,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村长”。
其实“村长”这种称呼在现在的沙漠里也很是少见,周炽默默思索着刚才带路的青年脱口而出的称呼。
村落更多是丧尸纪元以前的一种行政划分,往往一个村庄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血缘关系,通俗的来说就是所谓的“同姓村”,但是在丧尸纪元以后,沙漠里的族群在建立之初基本上就丧失了这种亲缘关系。
沙漠里的族群一般都是在不停的迁徙和移动中吸纳落单的人或家庭组成,而在后期由于生存资源的匮乏,大的族群吞并小的族群,老一辈人被新吸纳的人取代。虽然一个族群内部经常会有成员和成员之间的结合,但是血缘亲疏却并不紧密。毕竟他们需要在沙漠里迁徙,离开或者加入都是每个人的选择。
也许老人会主动离开,也许一对夫妻会为了新生的孩子停留在原地。即使我们之间是一家人,在沙漠的风沙中可能也会失散,于是族群里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首领的位置一直落在在年轻而有能力的青年身上,而不是上一任首领的后代。
临川其实非常认可这样的族群迁徙和变化,这有效的避免了沙漠中出现近亲生育的问题;但对于周炽这样的首领来说,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所管理的族群一直都是松散的,他们无法以血缘关系绑定族群里的更多人追随。
但是这个特殊的族群,是否还保持着成员之间特殊的血缘关系呢?
“两位可以在路上简单讲讲村长的情况吗?”临川并没有你们关注称呼的问题,他一手拉着还有些不适的安昱,一边提前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村长年龄大了,之前我们村也几乎没有迁徙的经验,这一路上走得也磕磕绊绊的。”说到村长的情况,身材略瘦些的青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村长一直指挥着大家在沙漠里走,一直也比较疲倦,到了这里之后,村长就有些不太舒服,我们才选择在这里驻扎。”
青年絮絮叨叨的,却一句也没有落在重点上。
临川皱着眉头听着,他原本是想在给病人看诊之前先了解一下病人的症状,现在看来,还是要等看到病人才会知道具体的情况是怎样了。
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对于一位老人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考验身体的事情,如果这位村长身上还有一些基础疾病的话就更加难以维系。
“你们村长年龄大概是?”临川还是忍不住打断了青年的碎碎念。
提及这个,青年人骄傲的挺了挺胸,“我们村长,今年差不多有80岁了,哪怕在丧尸纪元以前也算得上是高寿!”
临川默默地记下,这位村长确实高寿,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基础疾病,这一场迁徙同样有可能会耗尽老人的精力。
“到了,三位,我们的村长就在里面。”两位青年将周炽一行人带到了破败建筑的顶层,推开门,一位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的老人正坐在床上。
“客人们到了,小米小麦你们先出去准备些吃的,我单独和他们聊聊就行。”靠坐在简易木板床上的老人虽然有些疲倦和病态,但是似乎还强撑着精神,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这里的村民。
带路的两位青年点点头应下了老人的吩咐,离开时不忘带上了门。
“抱歉,让几位见笑了。”老人硬撑着想要站起身,但似乎身体的力气也并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临川抢先几步轻轻地把老人按回了床上,“您不必这样客气,我先帮您检查一下身体。”
“谢谢临医生了,我的身体我有数。”村长顺着临川的力道躺回了床上,“只不过是小辈们太担心了些而已。”
临川的听诊器在村长的身体上移动,仔细地听着这具衰老的身体发出求救的声音。
“村长,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村落在这里还能停留多久?”临川的神情严肃,周炽也从他的问题中听出来了些不同的意味。
“村落最多还会停留一周,这也是我和你们周首领说好的时间。两个不同的族群在这里,迟早会出事的。”村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而且,我也想早点带着我的村民们找到新的家园。”
“村长,如果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我们绿洲也并不会强人所难。”周炽适时的插话,目前两个族群还没有产生什么无法控制的冲突和矛盾,而根据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位老人在这个族群里的声望很高,只要老人还在世,也许两个族群之间微妙的平衡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破。
坐在床上的老人却很坚持,他脸上还是挂着一副和蔼的微笑,虽然行动有些不便,但周身的气场是周炽这种年轻的领袖无法比拟的,他就是久居高位的首领,不怒自威。
“周首领,临医生,可以帮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老人笑眯眯地岔开了话题,他注意到跟着周炽进来地第三位青年是和他们都不太一样的存在。
这位青年看上去很冷淡,这也是为什么老人一眼就能在安昱和临川之间认出哪一位是医生的原因,临川身上带着一种医生独有的亲和力;而跟在他身后的青年虽然一眼就能令人感到惊艳,却也一样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他不会是一个族群的首领,甚至也不像是族群里的战士,他更像是游离在社会以外的孤狼。
但是周炽为什么要把这匹孤狼带到自己的面前呢?
“他是安昱,之前在沙漠中流浪的时候和一位与您很像的老婆婆生活过一段时间。”周炽侧开身,让老人可以更好的看清安静地把自己隐藏在周炽和临川身后的安昱,“我们想,也许您和他会有些共同语言。”
“是这样啊。”老人了然地笑了笑,“我姓陶,名怀霜,不知道你当时遇见的人是?”
“她叫归宁。”安昱抬起了头,看着床上比归宁阿婆更显老态的长者,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床前,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询问,“您认识她吗?”
“是小归宁啊,她还好吗?”陶怀霜的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怀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故人的名字了。
“归宁阿婆她……已经去世了。”安昱的声音中带着些他自己感觉不到的颤抖。
“归宁也走了啊。”陶怀霜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就剩我这一个老东西还活着了,都走了,都走了……”
“您别这样说。”周炽打断了老人的自怨自艾,“您和归宁阿婆一样,都是沙漠历史的见证者,我们这些小辈还要向您学习。”
“别埋汰我这把老骨头了,我知道你们带他来是为了什么。”床上的老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就连我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陶怀霜伸手示意周炽一行人先坐下,他看着窗外、沙漠上正在忙碌的村民,又抬头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我原以为到我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听见故人的消息了,这些事我也原本打算随着我的离开一并掩埋。”
“毕竟,我也不是那场末日的亲历者,很多的事情我也是听我的父母们说起。”
“也许这些故事也是他们的以讹传讹,毕竟现在这样在沙漠中生活着也很好……”
周炽皱了皱眉头,想开口说些什么,陶怀霜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他伸手示意周炽等一等,“周首领不用着急反驳,我大概能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我老了,这些事我已经无能为力,但是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怎么走,还得看你们的选择。”
“先听我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吧,听完之后,也许你们会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