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吃太多花生瓜子,晚上家里人都不饿,便吃得晚,住三道弯的人出了这边院子天已经黑了,依旧是昨天回去的阵容。
石头挎着他爷爷胳膊,又害怕又忍不住要往山上树影看,东张西望狗狗祟祟的。
石老头看他这模样就来气:“知道的晓得你是怕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贼踩点呢。”
石头早已习惯他爷爷的嫌弃,又指着矮坡上一丛黑影道:“爷爷,你看那里像不像有人在动?”
石老头看都不看就回道:“嗯,有鬼在动。”
石头眼睛死死盯着那黑影,感觉确实在动,就回头对楚枫道:“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只要天黑回三道弯,石头就会一路疑神疑鬼,在他眼里到处都是鬼影,楚枫早就习惯了,也学着石老头的语气敷衍道:“嗯,有东西在动,所以走快点。”说完他搂着夏初肩膀小声道,“害怕不?害怕就搂紧我。”这种情况下,他就真希望夏初跟石头一样怕鬼,然后躲到他怀里哼哼唧唧。
结果夏初根本不如他意,死死盯着石头指的方向,皱眉没有说话。
楚枫见他这模样,也往那边看去,他举着火把,火光照着他眼睛,根本看不清那边有什么动静。
后面三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偏头看着,前面的杨家父子已经快要走过了,就听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像是在叫人又像是在嘤嘤哭泣。
吓得石头火把往那边扔了出去,嘴里咿呀叫着有鬼,一个蹦高,人跳到石老头背上,好在石老头身强体壮,背着他只是趔趄几步没有摔倒。
前面的老五和杨正先也听到了声音,都停下了脚步,只有杨老头耳背没听到,但也听到了石头的咿呀乱喊。
回过头来见石头跳着脚往石老头背上扑,好奇问:“怎么了?踩到蛇还是□□了?”说完他反应过来,冬天也没有蛇和□□呀。
杨正先转过头对自家爹道:“爹,那边有人,我和老五过去看看,你站初哥儿他们那边去。”
楚枫和夏初上前扶着杨老头,石头听到杨正先说是人,便也没那么怕了,从他爷爷背上跳下来,去捡扔地上已经熄了的火把。
石老头身上的“大石头”落了地,重重喘出口气来,上次背孙子还是这小子几岁的时候,如今都长大了,差点没压断他这老石板的腰。
不一会,老五和杨正先一人牵着个半大孩子到了这边,夏初仔细一看,被杨正先牵着那个是他认识的,就是他小姨杨春秀家的哥儿,他和楚枫成亲时来过,好像叫石亭玉,玉哥儿。
玉哥儿被杨正先牵着,哭哭啼啼的嘴里喊着:“大舅舅,我害怕。”
杨正先一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一边哄道:“不怕,外公和你表哥都在那边,不怕。”
被老五牵着的是个矮瘦姑娘,穿得单薄牙齿都在打战,但一脸倔强看不出丁点害怕,也没有像玉哥儿一样哭泣,而是咬着打战的牙齿,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田坎往这边走。
这姑娘夏初没有见过,便问旁边的楚枫:“那女孩是谁?”
楚枫还没回答,就听石头喊道:“春燕,大晚上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楚枫这才回答夏初的话:“是石头二叔家的女儿,石春燕。”
石老头也看清了来人,扯着石头衣裳道:“你把衣裳脱下来,先给你妹妹披上,咱们回三道弯再说。”
石头听话地将衣裳脱下来,跑过去给春燕披上,春燕来到石老头面前,才卸了点坚强,红着眼睛牙齿打战,口齿不清小声喊了声“爷爷”,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石老头揉了揉春燕脑袋道:“大晚上的回去再说。”
一行人脚步加快回了三道弯,石头脱了外套给春燕,冷得再也没心思去看树影疑神疑鬼了。
回到三道弯,夏初去房里抱了棉被出来,先给两个冻透了的孩子裹住,楚枫也去把灶房里的炉子搬到堂屋里,放玉哥儿和春燕面前烤着。
夏初端了碗过来,先倒了两碗热水给两个孩子:“先喝点热水,等会儿烧了开水给你们泡泡手脚就暖和了。”
玉哥儿接过碗捧在手上小声道谢:“谢谢表哥。”
春燕也伸手来接,但她实在太冷,手一直哆嗦,根本端不住,夏初便把水递给石头:“你给她喂点,我给她把手搓热乎。”
春燕牙齿打战看着夏初想道谢,但发不出声音,夏初道:“先不说话,等暖和起来慢慢说。”
杨正先问玉哥儿:“你手冷不冷,要不要大舅舅也给你搓搓。”
玉哥儿摇头:“我比春燕穿得多,裹上棉被就不冷了。”
夏初看着春燕身上又短又破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袄子,这孩子就穿了这么一件,大冷天地在外面吹着,不发抖才怪。
老五看着自己侄子问:“玉哥儿,你俩怎么跑十湾村来了?你娘让你来找我还是找你外公?”
玉哥儿摇头,看了看春燕,心虚道:“我和春燕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娘不知道。”
杨老头听了埋怨孩子:“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偷偷跑出来,怎么这么调皮?你娘现在肯定急死了。”
石头不解问:“为啥要偷偷跑出来,你们想来随时可以来啊?”
玉哥儿道:“春燕爹娘不让她出门,把她关起来,关了几天了,我今天看到三巧婶他们去了大娘家,才撬开窗户把她放出来的。”说着他看了看石老头和夏初。
“春燕不知道去哪里,表哥成亲我来过这里知道路怎么走,就带着春燕来找二爷爷和石头哥了。”
杨正先问:“那你怎么走到那山坡上去了?”
玉哥儿老实交代:“怕被人看到,我们不敢走大路,就沿着山边走的,晚上看不清就走过头了。”
楚枫听了称赞道:“还行,比你五叔能干,没走丢。”
老五……
石老头面带不愉地问:“老二家为啥要把春燕关起来?”
玉哥儿看了看春燕,没有说话。
春燕被火烤着,又有夏初帮她搓热手,终于恢复了点温度,听到石老头问话,梭下板凳就要下跪,被夏初搂住了:“别动,被子松了你又要受凉。”
石头也过来帮手将春燕抱回凳子上坐下:“是不是冷得坐不住?那靠在我身上。”说完站到春燕背后,把被卷拽着靠到自己身上。
石老头没有石头这么没眼力,看出春燕是有事想求自己,便道:“坐不住就靠着你石头哥点,自家哥哥也不用避讳什么,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春燕舔了舔嘴唇,带着哭腔道:“爷爷,我爹娘......我爹娘要买了我。”
众人皆是愕然,春燕看上去才十来岁,就算知道她年纪的老五和楚枫,也知道这姑娘还未满十三岁,就算是这个时代,除了人贩子或是遇到灾荒活不下去,没有人会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更何况是亲爹娘。
石老头听到她这么说也有些震惊,老二家日子虽比不上现在的夏家,但石绍阳和石亭建都有手艺,比村里只靠种地的人家也强很多,怎么可能到卖孩子这一步?再说真要那么困难了,以沈三巧的个性不可能不来找自己这个当爹的。
思及此,石老头忍下心中火气,问春燕:“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春燕便将事情说了,原来石老头和石头搬到十湾村后,石绍阳两口子便觉得隔壁三间房迟早是自己的,迫不及待想早点占了,加上石亭建天天混在那些男人堆里,听多了荤话,心思也不在正事上,一心想娶个媳妇,体验一下别人口中的春宵苦短,便缠着沈三巧要娶媳妇儿。
宝贝儿子要娶媳妇,沈三巧虽觉得他年纪太小,但拗不过石亭建吵着要,想着儿子早点娶亲也好,这样就有借口占了隔壁的房子,便找人张罗介绍。
就找到了平时跟她很要好的老五大嫂王红花,王红花一听她要给自己儿子说亲,想都没想道:“嗨哟,这不是巧了吗?你看我家胖丫也还没相看呢。”
沈三巧一听她说胖丫,就有点不高兴,王屠夫那胖闺女镇上谁不知道,当初还想说给楚枫,只是那挨千刀的头摔了,没有相看成,但她也不想得罪王红花,便道:“大嫂,我家亭建才刚满十五岁,胖丫都十八了,不太合适吧?”
王红花瞥了她一眼:“有啥不合适的?女大三抱金砖,我家胖丫面相好,当初你家老爷子可是找人看过的,说胖丫能旺夫,不然你以为他为啥想让楚小子娶胖丫?”
当初是王屠夫和王胖丫看上楚枫,找了石老头说相看,石老头看王胖丫长得白胖有福相,便答应先相看。
“真有这事?”沈三巧一脸怀疑:“我怎么没听老不死说过?”
王红花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家公公什么时候跟你正经说过话?但嘴上却耐心道:“不信你问张媒婆,都住一个村,我骗得了你今天,能骗你明天吗?再说了,咱们怎么也算是沾亲带故的,我能害了你家亭建,还能害了我亲侄女?”
“嗐,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俩这么多年,我还能信不过你,”沈三巧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王胖丫长得胖不好看,便委婉拒绝:“我倒是挺喜欢你家胖丫的,看着是有福气,但还得看我家亭建怎么想,你知道,我在家都是要听我大儿的。”
王红花心说,你不听你大儿的,我还不把我侄女说给你家,知道沈三巧重利,便引诱道:“我弟在镇上做屠夫这么多年,也有点家底,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将来啥都是胖丫的,不瞒你说 ,好多人都求着上门,但我弟媳走得早,我弟又是个大老粗,招人上门怕跟女婿相处,觉得麻烦,硬是没答应,你说这是不是缺心眼?”
沈三巧狐疑问:“那些人都求着入赘了,娶还有啥不行的?”
“你这话说得。”王红花道:“入赘不用彩礼来个人就行,娶进门我侄女带那么多嫁妆,对方能不看着表示表示?空手套白狼啊?”
沈三巧听她这么说便觉得有点道理,一听说王屠夫挣的都是给王胖丫的,她就有些心动了,毕竟屠夫能挣钱吃得好,攀上这样的亲家,将来饭桌上荤腥都能多点。
思及此,沈三巧便直接打听:“你说你家胖丫成亲,她爹能给她带多少嫁妆?”
王红花伸出手指比了个数,沈三巧惊得张大了嘴,立即道:“行,那我回去给我家亭建和他爹说说,定下日子就相看。”
待石亭建和石绍阳回来,她便把这事跟父子俩说了,石绍阳倒是没反对。
石亭建是在王胖丫过来看望王红花时见过人的,确实长得胖,走路都有些笨重,即便他再想娶媳妇,也看不上这样的姑娘,反对道:“娘,那胖丫有我两个重,我娶来干啥?”
沈三巧拍了儿子胳膊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娶媳妇能干啥?当然是给你暖被窝生娃娃了。”
石亭建撇着嘴嫌弃道:“还暖被窝,她一个人就能占一张床。”
沈三巧一心想着王家给的嫁妆,便道:“她胖是因为娘家是屠夫,吃得好,来了咱们家,能天天给她吃上肉?再说了,家里地里都是活,干上一两个月,她肯定能瘦下来,你见村里哪有过胖子?”
石亭建想了想,还是没有答应:“娶个胖媳妇,村里人肯定要笑话我。”
“笑话?”沈三巧伸出手比了比:“人家带这么多嫁妆,谁还笑话?村里好多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能存这个数。”
石绍阳见了,斜着眼问:“八两?”
八两对一般人家来说,这个数的嫁妆确实不错了,但也不至于让沈三巧为此给儿子娶个大胖子回家,她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八、十、两!”
见父子俩一脸不信,解释道:“王屠夫就这么一个女儿,王家所有东西都是给胖丫的,你们说王屠夫做生意这么多年,能这点家底都没有?”
父子俩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贪婪,他们天天出门做工,一个月下来,一人最多也就挣一两多银子,如今娶个媳妇就能得八十两,怎么能让人不心动。
见父子俩动了心,沈三巧才开始提彩礼的事:“就是这彩礼,可能比娶别家姑娘用得多,毕竟人家带那么多嫁妆,彩礼也要看着匹配,这样我们两家都有面子。”
石绍阳一听彩礼要得多,立即冷下脸来:“那丫头又胖又好吃懒做的,有人娶就不错了,还好意思多要彩礼?”
石亭建就比他爹目光长远多了:“爹,将来王家的都是我们的,彩礼再多还不是要拿回来。”
沈三巧点头:“我大儿说得对,你爹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