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冲着楚枫抱了抱拳道:“楚兄弟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怨气。”
楚枫直接道:“怨气谈不上,就是不怎么欢迎。”
阿十一副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我这样的麻烦,楚兄弟不欢迎也很正常,但我……”
楚枫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不必告诉我你是谁,因何受伤,又被谁所伤,我知道有时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我们只是普通村人,你来过被救过的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分,若你感念我等救治过你,好了后便自行离开,不要提恩情,也不要做灭口之事。”
楚枫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又重又慢,山洞里的其他三人都惊诧地看着他,又看向阿十。
阿十和楚枫对视片刻,随即正色道:“好,我答应你。”
楚枫伸出手:“君子一言!”
阿十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驷马难追!”
两人订下约定后,老五才开口问阿十:“你是什么时候上我驴车的?”
阿十道:“你在烟柳巷盯着地上粉手绢看的时候。”
石头听了,斜着眯眯眼看向老五:“你还盯着女子手绢看?”
“我那不是盯着手绢看。”老五反驳:“那两边铺子都有妖精招手,我只敢低着头走,手帕落下来我都没敢伸手去捡。”
“妖精?”夏初不解地看着楚枫,“什么妖精?”
楚枫凑近夏初耳语了几句,夏初听了,不好意思站这里听男人聊这个话题,便拿了喝空的药碗出去洗了。
石头一脸不解,对楚枫道:“哥,你大点声说啊,我也不知道什么妖精。”
楚枫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那可比鬼可怕多了,不但要掏空你的钱袋,还要吸走你的魂魄。要是遇见了,记得躲远点。"
"比鬼还吓人?"石头挠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狐狸精?我小时候听三叔祖讲过,狐狸精专找书生报恩,个个长得跟天仙似的。不过她们不要银子,专吸人的精血。三叔祖说这叫什么修炼法来着......采...采..."
楚枫暗自腹诽:三叔祖这老古板,居然还给村里孩子讲《聊斋》?
见石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采什么,老五跟着着急,忍不住插嘴:"采阳补阴!"
"对对对!"石头一拍大腿,"那些书生没几天就蔫儿了,最后都得靠道士来收妖。"说着突然瞪大眼睛,紧张地问老五:"你该不会真遇见狐狸精了吧?"
老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哪来的真妖精!"
"哦..."石头顿时泄了气,他倒是听过村里婆娘吵架时骂人"狐狸精勾汉子"。
阿十听着这番对话,强忍笑意道:"楚兄弟若是愿意,等我伤好了,可以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这些'妖精'。"
楚枫立刻抬手作拒绝状:"免了免了,正经人,不约!"
石头和老五也忙不迭地摆手:"不约不约!"——除了楚枫,其他人都以为"不约"是指不去看那些"妖精"。
老五拒绝完,又想起什么,追问道:"对了,在同庆楼的时候,他们把筐子翻了个底朝天,连酱坛子都砸了,怎么没找到你?"
阿十坦然道:"你进去送鸭子时,我就跳出来躲进了旁边巷子。等他们走了,你收拾地上的酱料给小二送去时,我才又钻回筐里的。"
楚枫盯着阿十的眼睛,突然问道:"你会武功吧?"
阿十剑眉微挑:"怎么,现在不怕知道太多死得快了?"
"这个问题无关身份隐私,"楚枫神色坦然,"你应该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会武功就灭我的口吧?"
阿十轻轻颔首:"自然不会。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们那个叫十九的小兄弟身手颇为敏捷,年纪尚小,资质不错。楚兄弟若有需要,我可以指点他几招。"
楚枫垂眸沉思片刻,并未立即应允,只是淡淡道:"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就这样,阿十暂时在山洞中养伤,平日里由石头照料。
次日,十九和老五去县城打探消息,听说官府正在追捕一名逃犯,但具体犯了何罪却无人知晓。县里搜查得极严,据说烟柳巷好几家青楼的人都被抓去衙门盘问。
朱明昌自从对徐家二少之死起疑后,行事愈发谨慎,连下面的孝敬都不敢多收。
年前徐家突然举家迁往北方,更让他胆战心惊——谁会选在寒冬腊月举家迁往那等苦寒之地?简直像是被流放一般。
如今府城又派来一队人马,说是追查要犯,却连个姓名画像都不给。朱明昌派王进去询问是否需要县衙协助,却被断然拒绝。那些人将青楼抓来的人绑在县衙院子里严刑拷打,寒冬腊月里,不到一日就死了好几个。
朱明昌看得心惊肉跳,暗自叫苦:这小小县令当得怎如此艰难?又想提笔给主家写信诉苦了!
楚枫听完老五和十九的汇报,立即嘱咐二人:"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打听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日后送货拉货务必小心,特别是那些箩筐,要看仔细了,别再'捡'回什么不该捡的东西。"
春秀在老夏家住了一宿,本想找老五对婚事怎么打算,奈何老五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始终不得机会。次日用过早饭,她便独自回了石家村,留下玉哥儿陪着春燕,石绍山则在夏家帮忙。
这日,楚枫和夏初留在山上照看,石头则随石老头带着春燕回石家村祭拜。一行人提着祭品来到石绍虎坟前,春燕跪在坟前脆生生地喊了声"爹"。石老头当场给春燕改了名,唤作"石亭逸",取小名"小逸",盼她往后能过安稳日子。
祭拜完毕,几人转道去了石家祠堂。一来要向祖宗禀告过继断亲之事,二来更要紧的是让石头为放火烧房认错。
三叔公一见石头就气得胡子直颤,举起拐杖就要打。石头梗着脖子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几下。三叔公毕竟年迈,没打几下就气喘吁吁,仍不住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从小就是个莽撞性子,如今连放火的事都敢做!'杀人放火'这四个字,放火能和杀人相提并论,你当是儿戏不成?"
石村长赶忙上前搀扶:"三叔消消气,仔细身子。"
石老头照着石头腿弯就是一脚:"还不跪下认错!"
"三叔祖,我知错了。"石头扑通跪下。
小逸也跟着跪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说:"三叔祖,哥哥是为了我的事气昏了头,您别怪他。"
石村长帮着说情:"三叔,这孩子虽说莽撞,但心地不坏。那三间屋子的石材瓦片,他都捐给村里翻修祠堂了,心里还是念着祖宗的。"
石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照着石老头教的话说道:"三叔祖,往后每年我都出五两银子,用作祠堂香火和修葺的开销。求祖宗宽恕,求三叔祖原谅。"
这每年五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目。石老头让石头拿出这么多钱,自有他的盘算:一来是为烧房子的事赔罪,二来他们搬离石家村后,与村里的人情往来日渐稀疏。
如今已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不要祖宗",长此以往,只怕真要把石头这一支从族谱上除名。石老头最是看重这个,这才想出每年给族里送银子的法子——既堵了悠悠众口,又能维系与宗族的关系。
三叔公见石头认错诚恳,又有村长说情,气也消了几分:"那些石料瓦片拿来修祠堂就够了,银子就不必了。只是你须记住,若再犯这等糊涂事,我定做主将你从族谱除名!"
石村长也附和道:"正是这话。族里这么多户人家,哪用得着你一个人出这么多钱?"
石老头叹气道:"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我怜他无父无母,不免娇惯了些,才养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往后我定当严加管教,绝不让他给石家丢脸。"
说着从石头手里拿过银子,硬塞到石村长手中,"咱们能过上好日子,全赖祖宗保佑。这点银子就劳烦村长置办些香烛纸钱,把祠堂的香火烧旺些,求祖宗保佑咱们石家子孙个个有出息。"
话说到这份上,石村长也不好推辞,只得看向三叔公。三叔公微微颔首:"千山和石头既有这份心,你就替族里收下吧。"
如此,石头纵火和小逸过继的事总算有了了结。谁知沈三巧听说几人回村,又跑到三叔公跟前哭天抢地,非要石头赔偿她被烧死的猪和鸡。
她倒也不敢直接闯入祠堂,就在祠堂外嚎哭。
昨日断亲一事已让三叔公对这妇人厌恶至极,此刻更是不耐烦地挥手道:"千树,把这泼妇打发走!"
石村长原名石千树。
“是,”石村长应了声便出了祠堂,沉着脸对沈三巧道:"沈氏,着火的是石头自家的房子,可曾烧着你家一片瓦?既已断亲,便是生死各不相干。你倒好,还把鸡猪养在人家屋里,莫说是烧死了,就是宰了吃也是应当!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自打玉哥儿带着春燕逃走,沈三巧就没睡过安稳觉,昨夜更是气得彻夜未眠。此刻她双眼布满血丝,怒火攻心之下口不择言,竟指着村长鼻子骂道:"你们这般偏帮大房,那老不死的和小短命鬼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说着她冷笑一声,“呵呵,见他们如今发达了,你们就想捧臭脚是不是?做你的春秋大梦!人家早搬走了,你还想沾什么光?"
石村长气得手指直颤,连点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好!好得很!往后你家的事别来找我!既然嫌我偏心,你自去报官!去镇上、去县里,爱找谁找谁!别在我跟前撒泼!"
远远观望的石绍阳父子见村长把话说到这份上,知道这是彻底得罪人了,赶忙拽着还要哭闹的沈三巧灰溜溜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