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洛斯白早已在心中将“洗礼”当做各种隐喻琢磨过一遍,却没想到第二天真的被带进了教堂。
长袍神父白发苍颜,一双微垂的眼漠然中掺着几分慈悲,轻轻落在今日来到教堂的众人身上。
洛斯白被傅珩牵着在最前排坐下,阳光透过玫瑰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将两人笼罩时仿佛真的在接受一场神赐的洗礼。
教堂中稀稀落落有不少人落座,这些人皆是成双成对,神态亲昵。
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后,洛斯白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站立的神父,微垂下头摆出和傅珩同样的虔诚姿态。
直到教堂大门缓缓闭合,神父终于幽幽开口,声音在偌大的厅内回荡:“看那光里的浮沉。”
众人目光随之转向玫瑰窗,望着光束中飘浮的金色尘埃。
“神用泥与血捏造你们时,掺进了同样的碎金。”神父拾阶而下,缓缓停在洛斯白两人面前,灰眸微垂,“你们是摔不碎的瓷器,烧不化的琉璃。”
带着叹息的声音骤然转冷:“可瓷器盛了酒肉,便沾上腥臭,琉璃蒙了雾气,便成了石头。欲望会使神赐予你的灵气变得污浊不堪。”
好似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洛斯白抑制住摸鼻尖的冲动,眉头还是忍不住挑了下。
神父转身走回圣坛前,俯身取出一碗“圣水”:“割掉舌头就不能再说谗言,剜去眼睛便看不见秽物,但神是仁慈的,只需遵守刻度便可以摒弃脏污。”
“饮食不可超过自身需求的最低量,衣物仅是蔽体的工具而非取悦道具,若注视他人财务超过七秒,当晚需在忏悔室跪至膝盖流血,若梦中出现欲念,醒来后立刻用冷水泼面,直至鼻腔刺痛。欲望的毒藤只有靠疼痛才能斩断。”
洛斯白咬了咬舌尖,与其斩断毒藤,他更愿意把这个满嘴胡诌的神父舌头割掉,顺便把那双睥睨世人的眼睛剜去。
他侧头看向身旁垂首接受“洗礼”的男人,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长袍神父沾着圣水的指尖伸过来时,洛斯白下意识蹙着眉偏开了头。
周围低着头的其他人无法看到这一幕,而神父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随后便抬脚走向其他人,将圣水一一点在傅家人带来的伴侣眉心。
“好在神为每一具泥胚烧制了另一具契合的躯体。”那声音又由远及近,缓缓掠过洛斯白身旁。
“你的伴侣是你镜中的倒影,是你缺失的肋骨,你们的白发必须为彼此而生,皱纹必须由对方雕刻,你们可以拥抱至血肉腐烂。”
看着傅珩眼底瞳孔逐渐失焦,洛斯白心底咯噔一声,暗骂这傅家果然有问题,竟给自家人洗脑,对方这表现显然是经常接受“洗礼”。
他默默观察着男人的状态,耳边神父还在滔滔不绝:“从你们决定融合的那一刻起,伴侣有权审查你的每一句话,每一封书信,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轻重。”
神父取出一碗新的圣水,缓缓走至傅珩面前:“若其中一方产生离弃的念头,另一方有权用荆棘束缚其脚踝,直到皮肤烙印出玫瑰图案。”
“记住,疼痛是丈量忠贞的尺子,当你们为这些规则而颤抖时,正是灵魂在被熨烫平整。”
洛斯白:?
他不顾神父蹙眉,转头看向其他人,看到那些被带来的“伴侣”中有不少人脸色苍白,才确信这里面还有正常人。
怕是“洗礼”过后能吓跑一半人。
但是也不难猜出,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会欣然接受,毕竟傅家的地位和家产足以让大多数人心甘情愿将自己卖入这豪门囚笼。
这其中必然不包括洛斯白。
看着傅珩虔诚地接受圣水净化,他心中腾起的兴趣开始缓缓消散。
若是普通结婚,他还真不介意,一个简单的契约关系根本无法束缚他,可面对里里外外被极端思想控制的傅家,他没信心全身而退。
多看别人的钱一眼都要在忏悔室罚跪,那他岂不是得把卧室搬去忏悔室?
傅家和他天生命盘不和。
被圣水洗礼过的傅珩终于抬起眼皮,黑沉的眸子里只映出洛斯白的影子,浓烈爱意快要溢出来似的。
洛斯白同样回以柔软的微笑,仿佛刚刚同样接受了洗礼,此刻满眼都是对方。
唯有神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两人在傅家老宅停留了两天,期间傅珩比以往更加沉默了几分,偶尔还会背着洛斯白偷偷搜索东西,或打电话对下属吩咐什么。
几乎不用多猜,对方指定是在准备求婚。
洛斯白一边装作不知道,一边打开黑名单,将某人拉了出来。
[洛斯白:在?帮个忙。]
好一会儿那头才回复信息,但亮起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已经暴露那头早已看到消息。
[公仪卓:你谁啊还需要我帮忙?跟你的亲亲傅大哥闹别扭了?]
洛斯白看完消息便退了出去,洗完澡才又慢悠悠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一看果然被公仪卓消息轰炸了。
[公仪卓:喂。]
[你不会找沈又黎去了吧?]
[你现在在哪?]
[还活着就回消息。]
[又没说不帮你,你要是敢找沈又黎,我不仅不帮你,还要去捣乱。]
[我数三个数。]
[3]
[2]
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十分钟之久,数字“1”却始终没有发来。
[洛斯白:洗澡去了,还在不在?]
[公仪卓:1]
[洛斯白:那就这位扣1的男士吧,明天派人到嘉原市服务区公共卫生间接应一下。]
[公仪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来吃回头草了?你的心是筛子做的吧?]
[洛斯白:你想当草,我还不想当马呢。]
[公仪卓:好好好,明天最好也这么硬气。]
洛斯白无视对方带着暗示意味的暧昧话语,关闭床头灯前最后发过去一条消息。
[明天你不要亲自过来,容易暴露,派一个不起眼的人,带两套不起眼的衣服。]
那头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好似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对方撇嘴不爽的表情。
[知道了,我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
洛斯白装作没有看到,将消息一一删除,这才关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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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霍斯顿的路上,傅珩总忍不住将视线瞥过来,眼底有一抹明显的紧张,直到洛斯白逼问,男人才语气轻快地开口:“今晚有一个惊喜。”
“哦?”洛斯白嘴角含笑,“我很期待。”
目光落在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他心中终是不忍地叹了口气:【其实拥有一只忠犬也不错,如果代价不是把我自己关进笼子里该多好。】
066声音急切:【你看他多可怜啊,现在抛弃他会不会太残忍了,你不如再等等,顺便把任务做完呗。】
它是有心想看宿主吃瘪,却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就要跑路,简直不给自己一点吃亏的机会。
洛斯白哼笑:【我觉得之前看到的那个“侏罗纪公园”的惩罚世界很有意思,66你准备一下。】
066:【解绑!我要解绑!】
将系统凄厉的嘶喊屏蔽,洛斯白看向车窗外的景色,轻声开口:“肚子有些不舒服,到前面的服务区可以停一下吗?”
傅珩立刻沉声吩咐前方的司机,随后往他身边挪了挪,想要揉上去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又默默收了回去,只声音干涩地安抚:“稍微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幸好对方还没有粘人到跟进公共厕所,洛斯白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等待的男人,转身走进拐角。
明亮的卫生间内干净整洁,此刻并没有人使用,唯有一个模样清爽的大男生正站在洗手池旁看手机。
洛斯白走近拍了拍男生肩膀:“你好。”
男生抬头的一瞬间似是被面前突然出现的惊艳面容吓到,愣怔好一会儿才回神,结结巴巴开口:“你好。”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洛斯白开始不耐烦时,男生红着脸点开了绿泡泡:“那个……可以加个好友吗?”
望着屏幕上的二维码,洛斯白默默后退一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这时最内里的隔间中终于传来一声咳嗽,洛斯白眉心跳了跳,快步过去推开隔间门。
黑发男人刚裂开嘴角露出犬齿,便被按着胸口推回隔间内,门板哐当一声合上,徒留洗手池边男生捏着手机发愣。
“不是说不要过来?”洛斯白没好气地盯着面前的人。
男人将红发染黑,脸上架着副墨镜,但那嘴角一勾他就能认出是谁。
公仪卓不以为意:“我就是要亲手把你从他身边接走。”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洛斯白闻言拧起眉,“我只是求你帮我脱困,没答应你别的。”
“……你这没有心的家伙。”男人说着就要出去,“你现在有的选吗?那就让他亲眼来看看我们两个偷情。”
洛斯白:“?谁跟你偷情?”
他白了眼一心想偷情的男人,后背抵住门板,狭小的隔间不容两人有其他大动作。
“衣服呢?”
看着神情冷酷不为所动的漂亮青年,公仪卓咬牙切齿地从身后拿出礼盒。
打开的一瞬间洛斯白便黑了脸:“你有病。”
粉色裙装怎么看都不是男人应该穿的“普通套装”。
公仪卓却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爱穿不穿。”
一套粉裙子,一套白裙子,选来选去还是裙子。洛斯白拿起白色连衣裙,将身上的外套扔到了公仪卓脸上。
百褶裙摆垂到小腿处,露着光洁的脚踝,在他整理裙摆时,身后公仪卓也没有闲着。
对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蕾丝花边的发圈,笨拙地帮他绑头发。
洛斯白:……随便吧。
宽大遮阳帽扣在头上后明艳的脸被遮了大半,公仪卓搭着洛斯白的肩膀走出隔间。
没想到那男生还在,此刻看到两人出来,男生脸上古怪的表情来不及收起,慌张地挪开了视线。
洛斯白并未在意,压着帽檐继续往外走,刚出门便看到傅珩正冷着脸望向门口。
公仪卓脚步不停,毫不心虚地揽着人从对方身边经过。
此刻一心担忧洛斯白出事的傅珩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更别说是这对不知廉耻地从男卫生间走出来的情侣。
等他终于等不及走进卫生间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被丢弃在隔间中的衣服。
男人望着那堆衣服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手机震动,弃他而去的人发来了消息。
[小白:珩哥,我走了,通过那次的洗礼我发现之前可能怪我什么都不了解便贸然接近你,并祈求你的回应,我对你只是心动,还远远不到值得你奉献一生的程度,这段时间打扰了,望各自安好。]
紧绷的指尖颤了颤,字符在眼前打乱重组,却始终不解其意,心脏好似忽然破了一个窟窿,先前溢满的情感骤然化作苦水,从破洞奔涌而出,侵蚀五脏六腑。
疑问被红色感叹号打回,男人如一尊雕像伫立,唯有镜中倒映出一张表情森然的脸。
【警告!检测到好感值异常!】
【警告!检测到任务目标精神状态异常!】
【警告……】
一连串警告将昏昏欲睡的洛斯白吵醒,他转头看向服务区的方向,轻轻捏了捏指尖。
好感值要清零了吗?意料之中。
【叮!累积好感值:90】
洛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