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事情，你们以前会报告黑伯爵吗？”
“黑伯爵刘易斯是皇帝陛下任命的帝国武将，而我们是大公殿下的下属，没有为陛下服务的义务。虽然我们都隶属于太阳帝国，也忠于帝国。”
黑影中的魔道士婉转回答。
（帝国高层的神权和王权对立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
萧云咬了下嘴唇，问道：“贩卖蛮族的事情，持续了多久？”
“至少一年。”
“不管吗？”
“嗯？”
“哥哥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从来不管？”
“殿下在遍布西大陆的双生神信徒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但生活在边境地区的人并不信仰双生神，库库奇亚人的信仰是海神。何况刘易斯是皇帝陛下的武将，殿下无权罢免他，至多能写信斥责他。”
“不能派遣魔道士潜入房间杀死他然后扶持一个愿意听从自己命令的新武将吗？”
“公子——”
魔道士的身体突然一滞，脑袋前倾，落在萧云手背上，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萧云的脑海中响起。
【吕西安——】
“哥哥？你……”
【安静点，我正以他的身体为媒介，和你进行远程通话，但是如果你声音太大或是情绪过度激动，通道的维持时间会缩短。】
（魔道居然能做到这地步！）
萧云不可思议地想着。
【这样的通话不能持续太久，所以我们抓紧时间。】
【首先是回答你的问题。】
【派遣魔道士潜入房间杀死刘易斯、然后扶持服从自己的武将的建议不是不可行，但是你可知道，刘易斯曾经也是个品德高尚的骑士。】
“啊？”
【让正直骑士堕落为人口贩子的根源得不到解决，派多少人来高拉都没有。】
“根源是什么？”
【缺乏教育的愚昧，艰苦贫穷的环境，以及移民和土著的矛盾。】
【先说一下愚昧这个问题。驻扎在高拉各大城堡的军队虽然作战勇猛，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收钱打仗的佣兵，普遍识字不多，道德低下，部分人甚至从未接受过教育。事实上，西大陆各国驻扎蛮荒地区的军队都存在教育低、道德低的问题。】
【然后是艰苦的环境。高拉地区受六千年诅咒的影响，直到最近一百年才有了定居者和稳定的农业活动。但它又地处帝国的文明和野蛮分界线，哪怕只是为了保障喀斯河的航路通畅，驻扎此地的军队都必须每年和密林里的蛮族作战。】
【然而，喀斯河航道的税款收入通常一分为三，最大的部分交给王都，位于河流东部的高拉只能和河流西部平分剩下的部分。对高拉地区而言，这样的钱款分配显然很不公平。】
【此外，定居此地的垦荒者们大多不觉得帝国军队进攻密林、抓捕蛮族有什么不对。他们甚至不认为蛮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关心被军队抓走的蛮族们的去向。】
【综合以上原因，刘易斯在一年前开始做抓捕蛮族卖去库库奇亚等沿海城市换钱的生意。他和他的下属们都认为这样做既能减少可恶的蛮族，也能缓解黑城堡的财政压力。】
“原来如此。”
萧云内心很是感慨。
“哥哥说得没错，根源问题没有解决，换掉刘易斯也没用……”
回想在王都下城区和贫民学生们的谈话以及从王都到高拉沿路所见，结合雅里斯对刘易斯从高尚的骑士堕落为卑鄙的人贩子这件事的深层分析，萧云越发理解了雅里斯的决心。
（名为尤拉皇朝的帝国机器已经出现无法修复的运行故障，靠换掉一个两个零件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必须推翻重建！）
【最后说一下派遣魔道士杀人这件事——】
【如果没有规则限定的话，用魔道取人性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这种随意可能让世界陷入混乱，所以，早在四千多年前，魔道公会就制定禁令，要求隶属于魔道公会的魔道士不仅只能在接受他人命令的情况下杀人，并且，他不能通过这一行为为自己获得任何报酬和利益，否则会被魔道公会驱逐，成为黑魔道士。】
“在受命杀人这件事情上，魔道士们必须把自己完全变成一把刀？”
【你这个比喻很有趣也很贴切。】
【刀不需要感情和思考，如何使用，全由主人也就是我们决定。】
【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那些刀，至于密林里的魔道师们……我已经委托‘暗夜导师’去和他们谈判了。】
“‘暗夜导师’？”
萧云愣住。
（这家伙不是——）
【我们并非绝对的敌人，偶尔也会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哦……”
【你记住，和魔道师打交道的时候，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决不能对他说出类似‘我是你的’、‘我听你的’的句子。‘服从’、‘听从’、‘接受’是魔道领域的忠诚誓言。一旦你说了这句话，你的灵魂就将永远被得到这句话的魔道师所束缚。】
【特殊的血统让我们不必担心沦为魔道师的奴隶，可也一样无法抵抗魔道誓言造成的潜意识影响，尤其当对象是‘暗夜导师’时——虽然我对他的评价是愚蠢无知，但他确实有当世三大魔道师之一的实力。】
……
……
天亮时，兰斯从睡梦中醒来。
魔道士的药粉让几乎每夜都被血腥痛苦的过往纠缠的他得到了难得的整夜安眠，晨光中，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然后，他们在红菇村村长父子三人的带领下，骑着马，抵达了青泥巴村。
进村前，萧云抬头看向高处，看到了被誉为黑城堡的德卡拉堡。
……
罗杰在战争中断了一条腿，左耳也被削去大半，凹凸不平的脸上分布着好几条疤痕，身上还总是散发着野兽的臭味，连缺钱的流浪艺人都不屑做他的生意。
因此，当他打开木门，看到吟游诗人装扮的萧云时，眼中顿时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和下流。
“喂！买你一晚上要多少钱！”
“……罗杰！你先冷静，他可不是——”
村长父子三人被罗杰的大胆吓得不轻，赶紧阻止。
“闭嘴！”
罗杰一瘸一拐地走到萧云面前，直勾勾说道：“陪我过夜，我给你金币！”
“你这么饥渴吗？”
萧云无语。
罗杰意识到对方看不起自己，抬起拐杖要给眼前年轻漂亮的吟游诗人一点教训——
砰！
拐杖被萧云身后的兰斯稳稳抓住，当场掰断。
“不许对主人无礼！”
“主人？”
罗杰愣住：“你是他的主人？你……”
“罗杰，他们可不是什么吟游诗人和佣兵，他们是……”
村长冲罗杰打了个手势。
罗杰顿时呆滞。
“竟然是……是……”
“你受雇于黑城堡期间，参与了针对密林蛮族部落的袭击和人口掠夺？”
“你……你怎么知道……”
罗杰张大嘴巴。
兰斯也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通过村长父子三人的话，他大概能猜出罗杰曾干过绑架并贩卖人口的勾当，但是——
（传言说，太阳帝国有一支在黑夜中行动的魔道部队，帝国境内没有秘密能够瞒过他们，而这支部队……这支最神秘的魔道部队只听命于神圣家族……也就是……）
兰斯打了个寒颤。
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拼杀换取金钱和前途的佣兵，他对魔道这种总和黑暗、迷雾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反感。
“告诉我，黑伯爵曾对密林发动了多少次的袭击和掠夺？”
“我——”
“或者你想体验一下魔道审问。”
萧云威胁罗杰。
据魔道导师艾尔介绍，魔道审问是一种直接针对大脑的信息提取手段，不仅会让被审问者经受堪比生撕活剐的痛苦，还可能把被审问者的脑子彻底搞坏。
数据显示，魔道审问结束时，近九成的被审问者的脑子会被搅成一滩白花花的东西。
罗杰知道魔道审问的凶残，吓得尖叫道：“不！不要！不要对我用魔道审问！”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我……”
罗杰咬咬牙：“我说！我全都说！”
……
……
布鲁诺正坐立不安。
黑伯爵刘易斯应邀来到里德堡，邀请他的高拉大侯爵却——
“大侯爵让我过来，我遵照命令过来了！他却不见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刘易斯，你——”
“滚一边去！”
刘易斯挥动斗篷，准备离开。
这时，一道苗条恬静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
“黑伯爵刘易斯——”
“你是谁？”
刘易斯感受到文弱青年身上散发的不寻常气息，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量：“竟敢拦我的路！”
“我是皇家学院教授约翰-迪尔，兼职高拉大侯爵的第一参谋。”
约翰-迪尔平静地向满身杀气的黑伯爵介绍自己。
“约翰-迪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刘易斯皱起眉头。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大侯爵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因为——”
约翰-迪尔温柔一笑，笑容腼腆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的主人他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