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槐知和溯溪他们几个是在少序认识的,彼时,虞槐知依稀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是彼此没有见过面。
按照寻常世家子弟进少序的年纪来讲,虞槐知年岁有些偏小,但是不少世家同期的后辈年长,已经进少序学习了一段时日,父亲狠了狠心,还是将她送了过来。
离开时,母亲还在偷偷地抹眼泪。
兄长给她装了一个又一个包裹,直到塞得满满的,放不下了才罢休。
天界的时间更迭与下界不同,虞槐知已二百有余,看起来不过是人间十岁左右孩童大小,正值春季,一身浅绿的春衫,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亦步亦趋的跟在教习身后,看着十分乖巧。
前来接应她的那名教习声音都柔和了几分:“这便是你的住处,今日休整片刻,明日卯时,我来带你们去学宫。”
“我们?难道还有别人吗?”
教习温声:“是北洲的小公子,他昨日傍晚才到,明日我会带着你们一起。”
北洲的?竟然和她来的一样晚?虞槐知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她脆生生应着:“好啊,多谢教习!”
在少序,无论身份如何,每位世家子弟都只允许带两名随侍,即使南聿是四大世家之一,她贵为南聿少主,也只带了青时和应澄两人。
青时在任劳任怨的收拾着他们三个人的住所,少序为每个学生分配的住所都是一个独门小院,他们的院子里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树,紧靠着墙边,一半的树枝都沿着墙伸到了隔壁的院子,少序不像南聿那样四季如春,梧桐冬季落叶,此刻正值春天,争先恐后的冒着绿芽。
应澄正在给他打下手,虞槐知等的无聊,便趁两人不注意偷跑了出来。
刚走了两步,就到了隔壁院子,她有些高兴,这里有些偏僻,本来以为除了她无人居住,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位邻居,顿时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大门没关,虞槐知十分不经意的往里看了两眼,就看见了一个少年背对着她,正拿着剪刀咔哧咔哧毫不留情的剪掉梧桐树枝。
“喂!你剪掉它干什么?!”虞槐知心疼得很,看着地下几乎被整段剪掉的树枝。
少年皱眉,不愿理睬,继续做自己的事。
“怎么不理人呢,你是哪家的公子?”
院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回头,虞槐知才看清他的长相,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有些偏瘦,但不孱弱,鼻梁挺直,唇形饱满,很精致又不失清贵的长相,明明是比虞槐知大不了几岁,眉眼却很冷淡,透着一股厌世和疏离感。
但是生的着实好看,虞槐知默默想着,真是到哪都改不了喜欢漂亮脸蛋的毛病,如果他主动些,她也是十分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大概是嫌她聒噪,他指了指屋子,终于舍得解释一句:“挡光。”
虞槐知才注意到,他这面的梧桐位置,要是等夏天长出叶子来,会遮挡屋子里的阳光。
她看着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枝丫,扯了扯唇角,有些无语:“那你剪得,也太丑了些。 ”
“与你何干?”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叫虞槐知,是从南聿来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我或许听过呢!”
“你怎么不说话,喂!你把这棵树剪得也太难看了,要不要本姑娘来帮你,我很会打理这些的!”
少年很不耐烦的回:“陆允珩。不需要,你太吵。”
好没礼貌的人,虞槐知不想和他说话,气鼓鼓的转身离开。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院门口只有一条路,东西贯通,她索性漫无目的的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远了些,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了南聿,见不到兄长,有些怅然。
要不还是回去和讨厌邻居拌嘴算了。
“你是少序的新生吗,你好,我叫溯溪。”
虞槐知抬头,眼睛一亮,是漂亮的姐姐!
“是的是的,我叫虞槐知,你怎么知道?”
那时的溯溪比虞槐知高一个头的样子,一袭粉衣,清秀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听教习说的,看你眼生,想来应该是了,我来自妙音楼,也是刚进少序没多久。”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虞槐知本就话多,三两句话就已经和人打成一片,亲亲热热的挽上了溯溪的胳膊。
两人便走边聊,虞槐知好奇:“溯溪姐姐,妙音楼可还有别人来了少序吗?”
“叫我阿溪就好,是有的,只不过和我不在同一学堂,我与她们也并不熟悉。”
“少序还分学堂吗?”
“自然,来少序之前,族内长老没和你讲过吗?”
虞槐知尴尬笑笑,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她当时根本没怎么听,沉浸在离开南聿的悲伤之中。
溯溪耐心给她解释:“在少序学习,和民间学堂相差不大,三月一次小考,一年一次大考,天赋高的,亦或是身份尊贵些的,就分在青韫堂,大部分资质上乘,家世也尚可的,就分在知微堂,还有一些在崇礼堂。”
“不同学堂虽不在一起学习,考试却要在一起排名,因此无论在哪里修行,都不可懈怠。”
虞槐知听懂了,这就和民间的学堂差不多,有同窗,还有考试。
“阿溪!救,救命!快来帮我!”
远远的跑来了一个人,速度极快,虞槐知被吓了一跳,他身后还跟着一只被激怒了发狂的大黄狗。
是小时候的鹿蜀,那时的他跟虞槐知差不多高,衣衫有些凌乱,圆圆的小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只大黄狗被一道术法击中,瞬间冷静了下来,甩了甩脑袋,对着鹿蜀一呲牙,扭身走了。
施法的人明显比他们几个都高一些,也更沉稳些,他无奈道:“鹿小蜀,说了不要招惹大黄。”
鹿蜀眼看危机解除,显然镇定了不少,恢复了些世家公子的风度:“还得是你啊,长右,我没去招惹大黄,只是想跟他玩一会儿,哎?这怎么还有个人,我叫鹿蜀,你是谁呀,怎么从没见过?”
个子高的人也对她微微一笑,颔首:“你好,我是长右。”
当晚,虞槐知伏在小书桌前写下:“三月初七,在少序的第一天,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还遇到了讨厌的邻居。”
第二天一早,虞槐知还在梦中就被青时叫醒,梳发时还在迷迷糊糊的打哈欠。
“怎么这样早,少序的人都不睡觉的吗?”
青时叹气:“早听说少序修习很辛苦,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只怕以后都要这样,姑娘足足少睡了一个多时辰呢。”
应澄倚在门边,闻言皱眉:“我去和教习说,以后姑娘不上早课就是了。”
青时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虞槐知思考了一下事情的可行性,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父亲特意交代过,要按照少序的规矩来,不可特立独行,否则会让别人讲南聿的闲话。”
青时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心疼姑娘嘛。”
教习来接虞槐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口等着了。
来接她的教习还是昨天那位,看见她如此准时,十分满意。
虞槐知背着个小布袋,亦步亦趋的跟在教习身后:“教习伯伯,我们现在直接去学堂吗?”
教习笑笑:“先去接个人。”
接人?在哪里?
很快虞槐知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教习带着她直接敲响了隔壁的院子。
虞槐知:………
没想到和她一起入学的,就是昨天那个讨厌邻居!
他就是教习伯伯说的那个北洲来的小公子?
等等,他昨天说什么来着,他姓陆?难不成是那个陆家?!
院门打开,陆允珩对着教习点了点头,几个人一起出发了。
初春的早晨温度正好,但是比起南聿来说还是有些凉,因此虞槐知穿的很厚,陆允珩则完全相反,穿着薄薄的一层,路边冒出了不少新绿,春意融融,满是生机。
有不少学生朝着走在前面的教习问好,教习一一回应,还叮嘱一句不要迟到。
还有不少人打量着跟在教习身后的两人,满脸好奇,猜测他们是哪个学堂的新生。
都被教习笑着挡了回去。
虞槐知还有些犯困,一时没注意脚下,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慌乱间踩到了裙边,眼见就要摔倒。
陆允珩离得近,反应迅速,一把拽住了她后衣领,拎小猫崽那样把人扶正,总算是没摔到地上。
虞槐知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谢……谢谢啊。”
教习也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没受伤吧?”
“我没事,教习。”
陆允珩轻嗤:“走个路都能摔到。”
虞槐知:……
他舔舔嘴巴,会被自己毒死的吧?会吧?
教习离得远,没有听到陆允珩的嘲讽,点点头:“哦哦,没事就好,这段路是该修一修了。”
总算到了,毫无意外两个人都被分到了青韫堂。
少序本就是由几大世家牵头成立,每一位教习放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能做世家长老的程度,不过在少序当教习,倒也不算屈才,把自家的子弟分在最好的学堂,是心照不宣的规定,没人敢有异议。
教习原本还担心他们一时无法融入,没想到,两节课过去,虞槐知已经和同窗叽叽喳喳,聊的火热了。
教习:???
现在的孩子,交友能力这么强的吗?
虞槐知也是到了才知道,溯溪,鹿蜀和长右原来都在青韫堂。
她本就生得讨喜,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脸蛋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不少学生都对她很有好感,故而纷纷找她搭话。
鹿蜀还挺高兴:“真是缘分啊,没想到你就是南聿虞家的二少主,那个和你一起来的是谁啊?”
“哦,他呀,”虞槐知大方的给他们介绍,拍拍他的肩,十分熟稔的样子:“这是我的邻居,是从北洲来的,他叫陆允珩。”
看在他路上扶了她一把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带他融入集体把,一个人坐在那里,很孤单的。
“你好,我是鹿蜀,来自青华。”
“我是妙音楼的溯溪。”
“我叫长右。”
……
少年们介绍完,又风风火火的去谈天说地了,陆允珩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感受到久违的善意。
少女不过半天就已经成功和同窗打成一片,被围着坐在正中间,眉眼鲜活生动,正在分享着什么趣事,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肩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温度。
陆允珩手指蜷了蜷,睫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