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内

“冉卿明，38岁，林颜的合法的妻子。”段初言看着对面对林颜的死毫不在意的女人，“昨晚的九点到今早凌晨你在哪里？”

冉卿明头也不抬地回答，“在公司，忙工作。”

“谁可以证明你的话？”周池钰掩着口鼻咳了两三声，昨夜毫无节制，不仅腰垮了腿断了，还染上了热感冒，今早一连三个喷嚏，他只想一刀捅断叶司池。

冉卿明摇摇头，齐肩短发扫过肩颈，“没有人，但是公司的监控可以，出入的话，公司大厅内的监控都可以拍到。它们都是夜视的，还带紫外线功能，你们去查吧。”

段初言皱皱眉，自己丈夫都死了，她就这么不在乎？不哭不泣，看着反而是面色红润，仿佛解脱了一般，对警察地审讯熟视无睹，定定坐在铁椅上。

“你和丈夫关系不和吗？”段初言问。

冉卿明倒是有反应了，怔怔地摇过头又点了下头，目光没有汇聚而是散成一片，“确实不和，但算不上。”

“嘁——”周池钰身子一抖，嗓音听起来鼻音很浓很重，“怎么算不上？”

冉卿明很客气，施恩似地向两人解释，“我和林颜是家里办的婚姻，他们想要孩子我就生下了鸥安，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关系断了就断了，人死了就死了，这世道，谁不会死啊？”嗓音随着情绪渐渐坠入低谷，“死了好啊，死了解脱了。”

段初言：“那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冉卿明像是想了想，又是一阵摇头，她整个人的状态都萎靡不振，像是被人点了天灯，燃着魂魄了仅存的一点，她又累又无奈，感慨自己芳华已逝。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对鸥安也是。我们给她的零花钱或者是学习上的奖励全凭我们自愿，该交的那些学费和资料费都是平分AA。我们就是这样搭伙过日子，资产也不会放在一起，分房睡已经有十三年了，他的事我从来不多过问。”冉卿明全盘托出。

周池钰沉默半晌，捏了捏酸胀的山根，脑子里“嗡”地开始轰鸣，“啊……所以你们就跟陌生人一样，生活了十五年？”

“嗯。”冉卿明应得快且及时，没有声泪俱下让自己表现得很可怜，情绪一直极其平静且稳定。

冉卿明没多遗憾，她结婚要早一些，要孩子的时间中规中矩，当时家里不必别人有钱，嫁妆只有一台老式厚重的显像管电视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便再没有回过家，一直待在林颜身边。

林颜不给热脸也不给冷脸，起初冉卿明觉得这样过日子也还好，她不需要男人施舍给她的同情和怜悯，那只会让她觉得恶心倒胃口。

事情的转折点就在林颜开了这家中药店开始营业，家里越来越富裕，条件也越来越好，冉卿明还是老样子，挣得工资不多不少，林颜买了楼要她一起住进去，冉卿明一开始是排斥的，她想住楼可以自己慢慢攒钱买，但绝对不能是对方买来的楼。

两人有了第一次争吵，冉卿明的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她看向对面的周池钰，视线慢慢聚焦在一起，摆出一副清冷无欲的样子，扯扯嘴角，不太开心，“如果你们想知道林颜是怎么死，还是从他背后的那群人身上下手比较好，林颜背后的勾当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钱赚得太多了，的确太多了……”

冉卿明并不是嫉妒他赚的钱多，而是他赚得太轻松了，别人拼死拼活一天冷饭冷菜地活着，不见他做什么，钱包就已经被撑饱了，不见病人，不见患者，怎么赚的钱？

她心里看得清，所以表面上才能做出很冷静的模样，她大概能猜到林颜做的是害人的勾当，她不害怕，只是有些后怕，如果自己晚一些嫁给他，那说不准她也会被连累。

一开始将两人的资产分得那么清是正确的选择，林颜不反对，冉卿明就不会让步，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实际上两人每日的夹枪带棒一点也不少。

知道了林颜被杀害的消息，她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后脑勺的痛感，心里默默重复着，林颜死了，林颜死了，林颜真的死了……

当时清晨来打卡的同事看到她苍白的脸都以为她在公司加班出事了，不少人借机跟主管反应要适当地调整休假的时间。

主管是商人更是打工人，面对这种会妨碍自己赚钱的建议自然是选择装瞎充愣，装聋作哑，话题愈来愈烈，外加上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裁员项目的进程指日可待，那群在主管面前嚼舌根的同事逼走了冉卿明，心里皆大欢喜。

冉卿明不以为意，她原本就想要辞职带林鸥安去奥地利发展的，多一个选择多一条出路，倒是没想到林颜死的那么碰巧，但还是在心里感谢自己当时对出国这件事抱有疑虑，不然自己和林鸥安的嫌疑是最大的。

“嗯，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周池钰按着山根吸了吸鼻子，“等你公司那边的监控调出来会放你离开的，如果后续还有线索，希望你继续和我们保持联系。”

冉卿明冷冷地“嗯”了声，走神片刻，“我原本打算带我闺女去奥地利的，我被公司开除了，要带她去国外找更好的资源。那个学校的资料太落后了，我不是想逃到境外，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不必要麻烦。”

周池钰很认可这句话，那个学校的资料的确很落后，他将圆珠笔放回桌面上，鼻尖微微泛红，“知道了，等你的嫌疑被查清会放你离开的。”

冉卿明沉默地点点头，她知道先斩后奏这种东西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可能有好处，但也自知自己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被带去陪着林鸥安，看着孩子苦着嚷着问自己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鸥安哭累了就睡着了，被她轻柔地拢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一点点哄睡她。

失败的婚姻是导致她走向末路的直接原因，但这个孩子像是上天垂青她的礼物，照亮了末路的尽头，每日疲惫过后，听到林鸥安一声甜甜的“妈妈”，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撑一天，再多留一会儿。

柳明亮拿着查到的监控递给叶司池，周池钰被李局按在座椅上喝温水，整个人蔫蔫的没精神，头发软趴趴地耷拉下来，阴影笼罩着他的下颌，鼻音浓重有些像小鸭子，“查到了？”

“嗯，查到了，但是不多。”叶司池打开当晚的监控记录，有两个时间节点，“昨晚七点半看到林鸥安回到自己家，这是中药仓库门口那个摄像头拍到的。然后一个小时之后，八点十五，林颜提着手提箱进入仓库，自此再也没有出来。”

段初言站在周池钰身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叶司池用眼刀去剜他，只有周池钰注意到了，他耸了耸肩膀，“段小哥，你手上的劲有点重了。”

段初言唰地跳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和周池钰亲密接触了，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奈何叶司池并不想原谅他，替换了他的位置，双手支着周池钰胸前的桌沿，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下巴抵着他的头嗅了嗅，指着屏幕给他看，“只有这一个时间点有人出现过，之后就再没有了。监控只有这一处，仓库后门还有一个，但是在那个时间点没有人出入过。”

柳明亮将一个牛皮袋子递给李局，“我们查到了这个林颜的人物关系，妻女那边的线索都很正常，女儿回到屋子就没有再出过门，上午报案也是找邻居，她妈昨晚一天都没有回来。这个林颜表面是中药堂的老板，背后干的事还真不少，他跟那个陈安荣私下交易的金额有五千万。”

李局面部表情地接过，看着资料表上的人，林颜那张国字脸还挂在上面，“林颜，滨海旧港人，十年前一手筹资置办了这家中药堂，之后的交易流水都很固定，每月两次，一次进一次出，每次都有两万块钱。”

李局沉着脸“嘶”了一声，“虽然知道中药很贵很挣钱，但是这个频率怎么那么像……”

叶司池按着周池钰的额头试温，垂着眼帘，“洗钱，在替这个陈安容洗钱。十年前陈安容因为参与黑恶势力，非法发放高利贷等数罪并罚，入狱近乎十年。人是进去了，手底下那群小弟没进去，继续替他冒着风险洗钱。‘蓝洞’那家夜总会为什么一直不彻查？”

李局叹了一声，捏捏自己的眉骨，一副愁上眉梢的模样，“那家夜总会背后的势力太复杂了，十几年之前那起案子还记不记得？当时死了不知道多少警察，才把陈安容关进去。”

他敲了敲桌子，沉闷厚重地叩响自己的大脑，“也只关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