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叶司池轻咳一声，递给周池钰一杯温水，“润润喉。”

周池钰淡淡地应了一声，抿了一小口水，瞥了他一眼，佯装不经意，“你的手好点了吗？”

叶司池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凑到周池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钰钰猜猜？”

“没心情，不想猜。”周池钰白了他一眼，转身喝了一大口水，“被拐去南非有人名的一千人里面有苏娜吗？”

叶司池单手环上他的身子，戏弄一般捏了下手臂内侧，“没有，苏米柔的遗体还没找到，边境上有偷渡口，昨天封了五十多处！她逃去境外也说不准。”

周池钰听这话，有些烦躁，飞快地舔了下嘴角，“我觉得她没逃出去的必要，她贡献的也不少，蓝洞里面死掉的那些人都是些贪污的政府官员，基本都是要坐穿牢底的。”

叶司池在他头顶小啄了下，“那也要交给法律评判，炸药虽然是蓝洞的，但毕竟用起来还是有风险在的。”

温辰馨端着资料进来，撩起眼帘看了眼他俩，调侃道，“两口子腻歪呢？”

叶司池“嗨呀”一声，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爱听。

温辰馨不浓不淡地望了眼会议室，周池钰端着茶杯回她，“亮子在技术大队那边，不忙了就会来找你了。”

她虚晃一枪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她拿出一沓照片，“先看这个林颜，肚子里的蜈蚣身上有个‘赎’字，后是这个赵海生，肚子里的河豚的毒牙被拔光了，而且也是在生前被强迫吞下，他体内的河豚毒素是致死量的十二倍，还喝了很多酒，最后导致酒精急性中毒引发血液高凝。”

“吴振豪这个是死后塞入一条长约1.5米的舟山眼镜蛇，他这个情况很反常，但我想大概是没来得及动手，吴振豪就因为心率过快，猝死了。”温辰馨道。

“那个陈安荣就是直接被抛尸到鱼缸里的，看他们拍的照片，鱼缸上方没有因为挣扎导致水花四溅留下的痕迹。”

叶司池没有说话，看着周池钰等他发言。

周池钰跟着沉默，两人又看着温辰馨，等她发言。

柳明亮忙完技术大队的事儿，李局这几十年的兢兢业业换来一次告老回乡的机会，现在市局里也该注入些新鲜血液了。

她抓着刺头飞到三人身边，“怎么样了？”

温辰馨耸肩撇嘴看着对面两人，“刚刚还在亲热呢，一提到案子，两个人都跟闷葫芦一样，不吱声了。”

自从温辰馨身边多了柳明亮，她的话一天比一天多了，肉眼可见的喜欢开玩笑了。

柳明亮瞅了眼对面稳坐如山的周池钰，以及舍不得撒手，残了一只还要握着的叶司池，闷着笑出声，“还有能难住我们叶队跟周探长的案子，真了不起。”

周池钰皱了皱眉。

柳明亮打趣完就开始汇报，“那张照片上查到一个人，是在上个案子结束的时候失踪的，遗体还在市局里面放着没人认领，八成是被那两个抛尸下山的人扔下去的，耳垂被人现打了耳洞。”

周池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问：“那苏娜呢？还有苏米柔，这姐妹俩有消息了吗？”

柳明亮摇头：“那还真没有，但是这姐妹俩都挺牛的，我们查到苏娜在南非那边的消息，她被拐过去的时候不过才七岁不到，后面一直别去了五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成了那边的副二把手！”

温辰馨点点头，“那还真巧，姐妹俩都挺神的。”她沉默片刻，“那苏娜绑架叶队的原因呢？”

周池钰也想不通这一点，他捏了捏山根，忽然想到什么，“是不是因为叶枫？因为他和蓝洞的人有合作，十几年前的那几起案子和他都有关系。”

叶司池一拍脑门，“哎哟！我就说嘛，怎么把这事忘了？那这个苏娜是恨过头了，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人隐瞒身份这一回事。”

柳明亮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要不要派人在机场码头盯着？”

叶司池一挥手，“你来晚了，段初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人轮班倒，二十四小时不断在各大机场码头留意那张脸。”

“哈——啊哈，段初言那狗贼也是出息了，以前都只会听命令的。”柳明亮道，“那我也跟着去了，那几个人组饭局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关键线索差不少。”

周池钰安慰她，“不着急，慢慢拿来。”

柳明亮领命接着去忙了，叶司池调出林颜出事的时间线，登时脑袋里天光乍亮，“那时候你是不是提到过可以用信号屏蔽器干扰监控的画面让它出现卡顿，或者是黑屏？”

周池钰点头：“嗯，有问题？”

叶司池乐了：“有啊，问题可太大了，你听我慢慢跟你分析。”

他摆出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但周池钰觉得画面有一点搞笑，别的教书先生可能是瘸了跛了，他倒好提溜着半残不残的手臂就上去了，还可以清清嗓子。

“请开始你的表演。”温辰馨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司池：“我认为很有可能在林颜进入仓库之后，又被人利用室外的信号屏蔽器，屏蔽了监控。然后潜入仓库带走林颜。”

“停。”周池钰打断他，“完全不需要有人带走他，是他自己要去的，他们这几人的死亡时间都极其接近，而且还是在饭局上死亡的，所以是有人屏蔽了监控，然后邀请他到某个地方聚餐，诱使他主动走出仓库。再找人远程操控冰柜的温度，这样一来就能伪造出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仓库的假象。”

温辰馨放好手臂举手，“我同意周老师的观点，叶队，你落后了。”

这句话无疑在提醒他自己老了，叶司池努努嘴，“哦，所以呢？”

温辰馨摇头，“赶紧往前紧跟上时代大潮流吧！不然以后和我们周老师都没有共同话题，你现在手还不能动。”

周池钰算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温辰馨这是有意在敲打叶司池，他没作声，温辰馨便嘴上得理不饶人，叶司池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然后脑袋顶上盘旋着几个大字——“你老了”“你跟不上时代大潮流了”“以后周探长就要移情别恋了，没人稀罕你这个小老头了”。

人不怕老，就怕被别人说老，叶司池就是顶怕，他颇有些不服气：“那我也是老当益壮！”

段初言顶着两个大黑眼睛跑进来，“叶队，老大，找到了，苏娜本人在机场！”

叶司池拎上褂子，“走！”

·

滨海国际机场，T3航站楼，出境大厅。

电子屏滚动着航班信息，人群熙攘。

周池钰盯着监控屏幕，指尖敲击桌面，目光锁定在安检口附近的一名女子身上——

真正的苏娜，22岁，跨国洗钱集团核心成员，涉嫌多起金融诈骗、绑架及谋杀案，原定今晚搭乘MH721航班飞往马来西亚。

她戴着墨镜，一身米色风衣，里面是鲜亮的红裙，推着行李箱，步伐从容。

“确认目标，准备行动。”周池钰按住耳麦，低声下令。

叶司池和温辰馨分别从两侧靠近，伪装成普通旅客混入人群。

——但苏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脚步突然加快，猛地拐进洗手间通道。

“她要跑！”温辰馨低呼。

周池钰眼神一凛，“封锁所有出口！”

苏娜冲进女洗手间，反手锁上隔间门，迅速从行李箱夹层抽出一把袖珍手枪，咔吧一声，推着子弹上膛。

门外，叶司池抬手示意温辰馨停下，低声道：“她可能有武器。”

温辰馨点头，掏出配枪，贴近门边。

周池钰的声音从耳麦传来：“机场特警已就位，别让她劫持人质！”

叶司池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洗手间大门——

“警察！放下武器！”

苏娜冷笑一声，突然拽过旁边一名清洁工，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退后！否则我开枪！”

清洁工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温辰馨咬牙，“苏娜，你逃不掉的，外面全是警察！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跟我们回警局认罪！”

“那就试试看！”苏娜拖着人质，一步步后退，直到靠窗。

窗外，是机场跑道的灯光。

就在苏娜分神看向窗外的瞬间——

“砰砰砰——！”

几声枪响！

子弹精准击中苏娜持枪的手腕，她痛呼一声，手|枪落地。

周池钰猛扑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反手一拧，将她狠狠按倒在地！

“抓到了！”温辰馨迅速铐住苏娜，松了口气。

周池钰从门口走进来，收起配枪，冷眼看着挣扎的苏娜，“你以为能跑得掉？”

苏娜嘴角渗血，却仍狞笑：“你们就是抓了我，也查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周池钰蹲下身，从她风衣内袋抽出一张登机牌——目的地不是马来西亚，而是柬埔寨。

“换航班了？”他眯起眼，“看来有人接应你。”

苏娜闭口不言，眼神阴冷。

回到市局，审讯室的灯光刺眼。

苏娜坐在铁椅上，手腕包扎着纱布，面无表情。

温辰馨推过一份文件，“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你们在柬埔寨有个地下钱庄，专门洗黑钱。”

苏娜冷笑，“那又怎样？你们能抓到谁？”

叶司池敲了敲桌子，“你背后是谁？谁在指挥你们？”

苏娜盯着他，忽然笑了，“你猜？”

周池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极冷：“你不说，我们就查。但你的命，就到此为止了。”

苏娜的笑容僵住。

最终，在证据和压力下，她松口吐露了一个名字——

“翡翠集团，真正的老板……是‘老爷子’。”苏娜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对面的两人，“我知道我做过什么，倒不是想跑，我还是很爱国的，只是那边的交易还没结束，我要回去。”

周池钰一口否决，“不可能，别想了，你要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了。或者……就是死刑。”

走出审讯室，周池钰眉头紧锁，“嘶——‘老爷子’……这个代号还是第一次听说。”

叶司池翻着档案，“三年前的跨境贩毒案，去年的金融诈骗案，都提到过这个人，代号是第一次听说，人是一次都没来过国内，而且也始终没露过面。”

周池钰握紧拳头，“境外人员，还不是我国的，只能在国内根除。”

叶司池瞥了眼正包扎的温辰馨，“的确，苏娜交代的太容易了，你难道不觉得有问题吗？”

周池钰点头：“是有问题，但这不是很好猜吗？她小小年纪连枪都不会，想在那边保命要有个筹码，就像那些妃子一样，要生个皇子拴住皇帝，她呢？没苦衷会故意在机场见我们？而且我看过了，她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叶司池哑然。

当了一辈子好人突然想充一下坏人，就是这个结果。

世间的苦难度化不了一个好人，这种结果也配不上她。

段初言跑进会议室，“地点找到了！聚餐的地点！”

被炸成废墟的蓝洞下挖出一条深邃的甬道，叶司池踩着扶梯向下，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摆在长桌上的人还没有被撤下，对面的墙壁上能很直观地看到打斗和挣扎过的痕迹，叶司池戴好手套上前，指尖划过墙壁，簌簌落下一层白灰。

温辰馨带着痕检部取证，指纹、毛发、酒杯上的唾液等等一切，皆被带回警局。

半小时后 审讯室

啪地一声，周池钰将报告扔在苏娜面前，“你杀了他们四个人？”

苏娜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嗯。”

“你认不认罪？”叶司池问。

苏娜打了个哈欠，“认罪，我大概知道，我还是死罪。但是我麻烦你们一件事，如果哪天在边境线上遇到一个叫‘七桦’的女孩，请你们带她回国，那是我的女儿。我十七岁生下的女儿。”

周池钰一愣，十七岁？一个五岁的女儿？

他有片刻愕然，随后转为平静，“我们会帮你找的，针对你在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些国人，我们向你表示感谢，剩下的只能交给法律去做审判，我们也无能为力。”

苏娜笑了声，“我知道了。”她忽然抬头看向周池钰和叶司池，“临死之前，我恭喜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