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可以就这样告诉我们的吗？”师染青看看陆不语，又看牟傲君。

她是想第一时间打探消息，但没想过这么轻易：牟傲君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

按师染青的计划，怎么也得到大家喝得微醺的时候，她先天花乱坠地攀遍交情，然后将真正想知道的问题穿插其中，假装随口一问，牟傲君再顺势一讲……吧？

“为什么不行？”牟傲君有点被她的反应逗笑。

之前下班的一路上、饭桌间的闲谈，师染青都在有意无意地扯到近几日她处理的000013号案件，陆不语还迁就地给她打配合……牟傲君实在很难听不懂。

如果是失忆前的师染青，反而不会这么绕圈子，估计也就光脑上给她发个消息了……还是失忆后的局长好，难得流露出的天真比较有人情味。

“他的案件情况又不是什么机密。消息先报到我这里，是因为我分管1027星恋管局涉及执行、暴力、治安相关的琐碎事务……但最后信息还不是要向上汇报给上级局长。”

那她刻意让蓝聿准备她自己一点都不爱喝的含酒精饮料，是为什么？师染青扶额，也不掩饰了，追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根据出现场的治安维护小队目前搜集到的线索来看……他似乎是喝醉后意外坠楼的。”牟傲君把杯盘间新盛满含酒精饮料的杯子推远了一点。

“治安管理局那边，有给我们恋管局共享最后的监控视频。”

她将自己的光脑改变形态放上桌，调整到在座四人都能看清的角度和位置。

视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这天傍晚八点零几分，十几分钟前。

——无论是穆婉梨还是穆苒，都已经到了师染青家地下室。

“他是在他们公司出事的。”牟傲君说。

视频里的这一层办公室，各个工位上都挤得满满当当。但当时还在场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几个。

这一段视频从丁楠耀步伐不稳地走进摄像头范围内开始。他脸上泛着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不正常的红晕，眼里通红。

丁楠耀右手握着还有半瓶液体的玻璃酒瓶，走几步就要举起来喝几口，左手松松地提着一个半透明的购物袋，能看出里面是种类不同的好几瓶酒。

原本各自在自己工位上忙活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刻意抬头打量他一眼，又迅速低头。他们双方并没有打招呼，但除了丁楠耀以外的工作人员会时不时隔空交谈几句。

虽然没有人主动拉丁楠耀进话题，但他本人此时看起来显然并不具备还有清醒意识，可以参与话题的能力。

丁楠耀的工位在这一层的落地窗边，他东倒西歪地走了很久才到达，一碰到工位上的椅子就瘫坐下来。

他有点神志不清地将手里提的口袋随意地往桌上一扔，几瓶包装易碎的酒便开始滴滴答答地顺着桌上袋口往外欢快地淌。

高清的监控视频里，可以看见坐得离他较近一两个同事或皱眉表情嫌弃，或起身往其他坐得远的同事处挪了挪。

“这状态不太对啊……我们先给保安通个气吧。”视频里有人小声提议。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是丁楠耀的脑门嗑上了桌面。他可能因此清醒了一点，捂着额头站起身，好像才发现自己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手从捂着额头变为抱头，然后他开始哭嚎，主要内容是尤梨的姓名，也含糊不清地夹杂着“对不起”“我一定会救你”之类的话。

视频里的同事们和视频外的几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戏惊愣了。

丁楠耀嚎了一阵，似乎整理好了悲痛的心情，又站了起来。他开始往落地窗边走，一面走，一面絮絮：“阿梨别怕，我马上来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怕丁楠耀想不开，他的其他同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一两位女性同事面露不忍地起身往丁楠耀这边走来。

只是还没等她们上前规劝，丁楠耀已经走在落地窗边，他就像看不见前方的窗一样继续往前——

意料之中的人与玻璃相撞之声没有响起。

明明谁都能看见落地窗始终在那里，但丁楠耀的手无障碍穿透窗页，他的脚顺利地迈出了窗框……

这栋办公楼太高了。丁楠耀摔下去的声响，微弱到无法被本层摄像头捕捉。

距离丁楠耀最近的同事惊疑不定地冲过来，又在落地窗前生生顿住脚步。

他们试探性伸出、往前摸索的手明显都在颤抖。

但他们却实实在在触碰到了完好无损，和肉眼看起来一样完整存在的窗户玻璃……

在场的所有同事呆若木鸡了一阵，很快又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拨打起急救和报警电话。

*

监控结束，师染青家的餐桌上也一片安静。

“恋管局专属医院医护人员查房时确认丁楠耀当时身心状态正常，下午五点就让他出院了。”陆不语顺手查了一下恋管局的监控，打破了沉默，补充道。

师染青道：“从丁楠耀离开恋管局到他出现在公司，中间约有三个小时。从恋管局到丁楠耀公司，即使上下班高峰期最堵的时候，也走不了三个小时。他中途还去买了酒……可能在期间遇到了什么？”

蓝聿问：“只有丁楠耀能直接穿过落地窗，紧跟其后的同事就不行……所以杀人凶手的布置不是在窗上吗？但丁楠耀是非异能者的男Beta，先前能拿酒瓶，能提口袋，也都没有直接穿过啊……可为什么他能穿透玻璃？”

牟傲君若有所思：“或许可以从异能角度想想……能让人穿透物质的异能并不少见。但是谁会想对丁楠耀下手呢？”

师染青道：“直播间热心的正义观众？”

陆不语说：“穆苒可能有动机？但她的异能完全对不上，‘鲛人之歌’确实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在过往的神话传说中，也不乏诱人自行跳海了断的情节。但丁楠耀那个状态不像有自绝的打算，更像……醉酒后产生幻觉往前走，却刚好不幸遇到了窗户玻璃意外消失。”

蓝聿：“如果她本人清醒的话，感觉现在最恨丁楠耀的，其实应该是尤梨。或者看了直播后，发现自己被骗了的、和他有感情牵扯的其他暧昧对象？”

牟傲君举杯叫停：“这个问题还是让治安管理局慢慢操心吧。”

*

替牟傲君叫了飞行器代驾，又送陆不语上了专人来接的飞行器，师染青关好大门，这才从前院慢慢踱回屋中。

夏夜的微凉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吹得人身心舒畅。

蓝聿回到桌上时，就已传音告知她穆婉梨那边的事项已大致解决，就看次日穆苒又如何抉择。

师染青走到厨房门口时，蓝聿也刚好收拾完往外走。

“丁楠耀的这个结局，确实与穆婉梨、尤梨有关吧。”她说，“你在穆婉梨那边有什么收获？”

“穆苒求穆婉梨再想想办法……最终消耗自己十年的寿命，替尤梨换取了一个时效十秒的‘空间切割’异能。”蓝聿道。

*

当天下午，穆婉梨探望尤梨时。

陪护机器人给她开了门后，就默默退回了窗边守着。

穆婉梨事先看遍了1027星恋爱脑管理局官网放出的所有资料信息，知道恋管局专属医院的陪护机器人身上只有随时监测指定患者身上各项数据的装置和系统，但它没有视频和语音的监控功能。

始终监控着这个房间，确保患者安全的底线是风娲。

尤梨在门关上时，头微微动了动，但又迅速恢复成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不争气模样。

——很有可能是因为看清了来的是“她”，而不是丁楠耀。

穆婉梨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顶着穆苒的躯壳晃悠，但尤梨从没发现过端倪。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不知道穆苒和尤梨究竟是谁更不争气。

可能还得是穆苒吧，穆婉梨都替她做到如今这份上了，她还是始终想着给尤梨最后一个机会。

穆婉梨不怎么耐烦地在尤梨身边坐下，掏出光脑开始播放穆苒提前录制好的特殊版本《无声之歌》。

穆苒将录音交给她时很有自信，解释说这是只有穆苒和尤梨两个人知道的传递秘密信息的特殊方式：她们有约定好的特制编码，哪怕换其他音乐行业的专家来听，也只会觉得她们是改编了《无声之歌》。

但对方一定能听懂真实想传达的信息。穆苒没有和穆婉梨解释要告诉尤梨的是什么消息。

穆婉梨也不介意，其实这世界上一直都有三个存在知道这个秘密。毕竟，当初她们推敲编码的过程，她全程见证。

穆婉梨陪着尤梨听完了这一曲《无声之歌》，期间一直像想通过肢体接触唤回好友神智一样，轻握着尤梨的手。

“异能·空间切割”的一次性机会就是这时传递到尤梨手上的。穆婉梨只给了她十秒的持续时间，一次性机会仅在当天晚上八点后有效。

她的异能等级本身就只有B级，使用时，只有异能者本人能单向看见切割端那边的情景，异能生效范围也有限，仅有3平方米左右，不过，足够一人跨过切割面，直接穿越到另一端。

穆苒在乐曲里留给尤梨的讯息很简单：

位于海底城的一个地址，让尤梨先去那边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