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程澈还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祝余只觉得真是讽刺,末世中人情冷漠他早该了解,竟还会对人抱有好的幻想。是他的错才对。
“呵!”祝余想到这儿,不由得笑出声来。
程澈则被他的笑弄得有些不解,刚想发问,就被祝余打断。
只见祝余上前一小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刚刚运动过后的身体离得这么近,程澈都能感受到祝余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带着馨香直冲鼻尖,让他瞬间眩晕。
热气直往头顶上冲,程澈略带些磕巴地说:“你,你笑什么?”
眼神自下而上地盯着,祝余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如此的伪善。刚运动后的身体已经逐渐降温,胸口处就像是破了个口子,凉飕飕地往里面灌进风去。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是伸出冰凉的指尖,在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住程澈的领子,摩挲着,用极低的声音说:“没什么。不是要去洗洗吗?走吧。”
这距离真的太近了。远处看过去,就像是祝余整个人都埋在男人的怀里一样。再加上祝余说出的话,程澈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脑子里想的什么。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控制住手臂想要环住眼前人的冲动,直愣愣地站成了一个电线杆子。
见人没吭声,祝余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满是不耐。他本来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在他忍耐的极限上游走。眼前这人还得寸进尺,祝余心中冷哼一声,已经懒得再和他周旋。
他手指微微用劲,推了程澈一下就要转身离开。
意识到祝余的动作,程澈的身体本能反应,一把拉住了祝余的手臂。看着祝余眉头微蹙,侧头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程澈满脑子都是之前王雅妮拦着自己时的眼神。“机会!”
眼睛里亮闪闪地写满了“机会”两个大字,程澈没多想,只觉得这一定是祝余原谅自己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于是,程澈开口:“洗,当然要洗。”
几个字一出,祝余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可是牵着他一门心思想道歉的程澈压根没发现。
*
程澈就这么拉着黑脸的祝余,兴冲冲地朝一边走去。
看着这人急色的样子,祝余在心中嗤笑。
【这人也不过如此,都是些肮脏杂碎罢了。】
但他还得留在这个小队里,和眼前人闹僵一定是不明智的,毕竟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融入进来。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默默跟着程澈走,祝余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糊弄过去这件事。毕竟算上上辈子,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很快,程澈就停下了脚步。祝余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险些撞上程澈。
在被人稳住身体后,祝余才注意到两人来到了什么地方。这里竟然不是他们小队临时搭建的那个盥洗间,而是一处山涧。
他们驻扎的地方边就是野生林子,程澈拉着他应该是穿进了林子里。祝余站在程澈身侧,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竟有些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
只见程澈伸手拨开垂落的紫椴枝条,一弯翡翠色山涧正泛着粼粼波光映入祝余眼中。被冰川打磨了千万年的玄武岩围成的天然浴池,岩缝间钻出的刺五加嫩芽挂着晨露,水底铺满浑圆的玛瑙石,每颗都被流水雕琢出琥珀纹路。
赤红的霞光穿过红松林斜斜刺入水面,照得游过池边的细鳞鲑鱼通体透明。苔原融雪汇成的溪流在此处突然跌落,形成三叠银绦般的瀑布,水沫溅在岩壁的菇丛上,随着两人的到来,惊得两只蓝翡翠鸟掠过蒸腾着冷雾的水面。
“这。。。。。。”一时间,祝余竟有些无言。
程澈则是一脸献宝的样子,眼睛晶亮地看着祝余,对祝余的惊讶表情很是满意。他说:“怎么样?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一直想要带你来看。”
祝余走上前,靴子踩在池边微软的砂砾上是种别样的触感。他再没忍住,蹲下身伸手下去,拨弄了几下池水。池水带着午后被太阳晒过的温热,并不冰冷,干净澄澈地划过他的指尖。
直到男人也学着自己蹲在池边侧头看他,祝余才像是找回了声音一样,他开口:“你,就是想带我到这儿来洗澡?”一边提问一边侧头看向那人,却被那人嘴角宠溺的笑容再次堵住了话头。
程澈一边笑着,一边学他拨弄起水花,他说:“嗯。就觉得这里你一定会喜欢的。果然,你喜欢。”
他就那么直视着祝余,林间光线昏暗,祝余却只看到他满眼的笃定和自信,让祝余有些恍惚。
【我,喜欢么?】
*
等祝余再回神,就看到程澈撅着腚在一旁的杂草丛里翻找什么。不一会儿,程澈就举着一个小巧的包袱朝他走来。
“给你。”
包袱不大,却蛮重的。祝余结结实实抱在怀里,有些傻眼。他问:“这是什么?”
程澈一脸明知故问:“换洗的东西啊。”说着就一边伸手打开了包袱。祝余就看到里面除了毛巾,肥皂之类的,还有一套干净柔软却有些旧的衣服。
“这个是?”祝余看着那套衣服问道。
没想到程澈却突然红了脸。祝余再次见识到了一个人瞬间脸红的速度能有多快。就听到程澈说:“这个嘛?这个是我的衣服,你不是没有换洗的吗?总穿一件也不是个事啊。”他一边说还一边忐忑地偷瞄祝余的表情,在看到人有些困扰时,又赶忙解释,“不过这套我没怎么穿过,就是以前部队发的,看似旧点儿但洗得很干净的。你放心好了。”
听他没什么逻辑的一通解释,祝余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那个漏了的洞不知何时被堵住了。
可是他不说话,程澈更是没了底气。他连忙又说:“我们队里都是糙老爷们,曹孟他们可脏了,出汗了从来不洗澡。可我不一样,我天天洗澡,超级干净的。”说完又挠挠头,皱眉解释,“我想着你这套衣服也穿了挺久的了,换换不是会舒服一点么?额,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干净啊。额,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你,你最干净了。你和我们可不一样!”
说到最后,程澈已经有些气急了,只觉得自己怎么解释都不对,越多说越错。祝余看他这样儿,觉得自己要是还不说话,眼前这人就要急哭了不可。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过,祝余还是开口打断了程澈。
“好了。”祝余说。
两个字,瞬间点中了程澈连珠炮式说话的开关,让他安静了下来。
祝余捏了捏包袱的一角,那粗糙的触感却让他很是心安。刚才一路走来的愤怒和不满,不知何时都已经烟消云散。祝余想,可能是这里的景色太美,又或者是池水太清澈,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人都顺眼了很多呢?
程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那,你。。。。。。”
祝余则抱着包袱穿过他,朝池边一块略显平坦的大石块走去。一边走,程澈就听到他说:“好了。我要洗澡了。”
“哦哦,好。”祝余的转变太快,程澈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到放下包袱的祝余转头看向他。他转身的刹那,晚风恰好卷起垂落的额发。眼尾漾起的弧度像是春雪初融时,山涧跃出的第一道粼光,清凌凌淌过人的心尖。程澈注意到祝余唇畔的笑意未及完全舒展便凝在暮色里,仿佛被霞光浸润的桃花瓣,三分矜持裹着七分温软。直冲进他心里的是那双眼瞳,星子坠入深潭般亮得惊心,又含着近乎天真的坦然,仿佛千万次回眸只为等这一眼相逢。
程澈忽然听见胸腔里冰裂的声响,有什么在睫羽轻颤的瞬息破土疯长,连喉间溢出的呼吸都成了无声的告白。
“你,不走么?”见人站在原地不动,祝余疑惑道。
“!”这一声瞬间叫醒了程澈。男人面露惊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弄,他低着头不肯再看向祝余,而是连连后退,说道:“你,你洗吧。我就在远处等着,等着。”
“等着?”祝余心中警报声响起。
程澈却不以为然,自然地指了指一处林子密集的地方。那里离这池子不远,却被茂密的树林遮挡,看不到什么。
“这里毕竟离驻地有些距离。我在那里呆着,等你洗好了一起回去,这样安全一点。”
【原来如此。】
见这人早就想好了去处,祝余也就不再推辞,点点头就坐在池边。
见人开始褪下鞋袜,程澈摸摸滚烫的后脖子,赶忙脚不离地的朝那处走去,愣是没敢回一下头。
*
直到人消失在树林间,祝余才收回目光。池水清澈见底,祝余望着那处,嘴角的笑意中隐隐透出苦涩味道来。刚才程澈这人的言行举止他都看在眼里,祝余承认自己误会了他,刚才在心里错怪了这人。
祝余将脚一点点踏进水中,池水逐渐打湿脚背,鹅卵石有些硌脚却还能忍受。水并不浅,刚好没到祝余大腿处。他轻轻拨弄打湿身体,适应后便依靠着边缘的石块缓缓没进池水,感受着已经有些微凉的池水将他一起淹没。
“哗!”
直到再也没法呼吸,胸腔里涨的生疼,祝余才从水中站起,溅起巨大的水花。
“呼—呼—”祝余喘着气,用手拨弄开恼人又遮眼的碎发。这样的缺氧带给他极度的不适,却让他又异常清醒。
这是他从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了,每当他心神不宁时,他就喜欢制造濒死感来提醒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一次,他又心神不宁了,因为程澈。